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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罗尔正在用心审阅昨天收到的报告,看到萨姆所写的对“与狐共舞”俱乐部经理和持证人娜塔莎·琼斯的问询。这是有用的信息,证明利安娜坐着别人的汽车离开俱乐部是能将杀手关进监狱的关键证据。萨姆的建议是正确的:“建议调用布拉克利道俱乐部两边路段的交通摄像数据。时间在周二晚上十一点到周三早上一点。目的:确认带利安娜·康西丁离开布拉克利道六七三号‘与狐共舞’艳舞俱乐部的汽车。”但这份报告有些蹊跷之处。首先,萨姆是和凯文一起出去的。但萨姆在报告里面没有提到凯文。总之,萨姆似乎有所掩饰,而卡罗尔非常了解萨姆,他肯定做了什么需要掩饰的事。

她望着大办公室,凯文和宝拉都在讲电话。没见萨姆的人影,所以她胡乱写了个便条:“你完事了来我的办公室。”她把便条放在凯文的面前,他为难地望了她一眼,表示顺从。不到两分钟,他坐到了卡罗尔的访客椅上。

“昨晚干得好。”卡罗尔说,往后靠着椅子,脚架在打开的空抽屉上。

“谢谢。”凯文小心翼翼地说。

“我看了萨姆的报告。你没出现在报告里,这有些奇怪。”

凯文交叉双腿,左脚踝靠在右膝上,手指敲着左膝。他像候考者一样轻松。“这是萨姆的功劳。经理试图骗我们相信利安娜从来没有在那里工作。我们离开的时候,萨姆发现了利安娜的自行车。所以他回去质问经理。”

“你在哪儿?”卡罗尔随意地问道,不确定想知道什么。

“我在车里面。”

“什么?你不是怕跟着他会有麻烦吧?”

凯文噘起嘴。他的手指停止敲打,紧紧抓着膝盖。“事情其实不是这样。”

“那是什么样子呢?”

“有什么关系呢?萨姆得到了我们需要的信息。他凭直觉行事,没有让我不安,结果令人满意。”他在椅子上挪挪身子,试图显得若无其事,但失败了。

卡罗尔打量着他。现在她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萨姆放下凯文,追逐直觉。这在任何时候都是愚蠢的行为,尤其是在查凶手案时。“你知道你们应该时刻结对办事,你们要对付的是懂得所谓‘程序正义’的人。萨姆做错了,你不该让这种情况发生。”依卡罗尔的标准,这是温和的训斥,但凯文乳白色的皮肤涨成暗红色。

“我懂,”凯文说,表情不逊,“我没意识到他确认自行车后会立刻去找经理。”

卡罗尔摇摇头,脸上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你跟萨姆共事多久了?”

凯文站起身。“我接受你的批评。”

卡罗尔跟着他进了大办公室,找宝拉。但是她跟凯文说话时,宝拉离开了。“这里就像‘玛丽·塞勒斯特’号9经过的桥。”她大声地说。

“我还在这儿,”斯黛西的声音从电脑屏幕后面冒出来,“我在看交通录像。”

“不是应该是交警来做这件事吗?”

“你想听真话?我不相信他们能做好。他们太容易厌倦。”

卡罗尔走回办公室,抑制不住地大笑。她这些热血、自负的专家不会变成传统的团队成员。希望上帝帮助下令解散这个团队的长官。她几乎想留下来,只为看看热闹。

万斯在逃只是几小时前的事,但玛吉·欧图尔已经准备好答辩词。到目前为止,媒体还没发现是她提议把万斯转到治疗区牢房,但她清楚,媒体肯定会知道这件事的。安布罗斯出现在缓刑管理办公室——她不在奥克沃斯时会待的地方——要求约见时,前台接待假装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安布罗斯出示证件,然后接待员承认有欧图尔博士这个人。但安布罗斯的心情并未因此变好。

“欧图尔博士?”安布罗斯说。

她慢慢地不情愿地转身面对安布罗斯。她有一张柔弱漂亮、布满焦虑的面孔,让安布罗斯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她。安布罗斯觉得她看起来就像奥黛丽·赫本当红年代所谓的“小精灵”。俏皮的短发衬着脸,似乎表达了她的这样一种态度:她永远不会到五十岁。“你一定是安布罗斯警官。”她说,声音疲惫不堪,嘴角耷拉着。口红和肤色不搭配。他不太懂这种事情,但对于女人怎样好看一直有好眼光。他为妻子选择衣服或珠宝礼物时从不犹豫,而她似乎总是乐意用他买的东西。玛吉·欧图尔看起来是个不快乐的女人。

上帝,他以为他是谁?托尼·希尔?“我需要跟你谈谈——”

“关于杰克·万斯,”欧图尔打断他,替他讲完,“我是替罪羊吗?血祭?应该受《每日邮报》拷问的人?”

“我直说吧,”他说,“你如果当真了解自己的工作,一定知道万斯是个危险的人。我现在只希望在他又开始杀戮之前把他关回监狱。”

她微微干笑一声,手指穿过头发。她的指甲油颜色跟唇膏又不搭配,而且使手指看起来怪异、残缺。“我认为我比你更有资格评估杰克·万斯坐牢期间做的事。我知道你难以理解,但杰克这样犯下可怕罪行的人也能找到通往救赎的路。”

这句话有点像演讲集摘选。“他今天已经让一个人躺在医院了,”安布罗斯说,“我不想听关于万斯如何成功改造的讲座。很明显,他和以前一样。你如何在专业领域定义这件事是你的自由。但是我现在没闲工夫捶胸顿足。我需要知道他会去哪里,会做什么。”

她很聪明,知道自己赢不了。“我真心认为万斯是没有威胁的,”她说,“他和我们所有人一样,受到逼迫或惊吓会猛烈反抗。”

“被他打得失去知觉的那个人是个出租车司机,”安布罗斯断然说,“我不知道一个三十四岁的出租车司机会怎么逼迫或惊吓他。无论他的驾驶技术有多么糟糕。”

“没必要开玩笑,”她一本正经地说,“听着,听我说完。我不愚蠢,警官。我做这份工作很长时间了,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就说服我。我推荐杰克去治疗区,因为我们面谈时,他对过去的罪行有深刻的认识,而且表示懊悔。他满足待在那个区的所有标准,除了一点:他永远不会被释放。为什么有些人的生活就该是灾难,一个改变现状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他们不一定能好好利用这个机会?”

又是演讲摘录,安布罗斯想。他想知道,玛吉·欧图尔计划用多少年的时间救赎万斯。“告诉我,他是怎么表达悔恨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表达了悔恨,卸掉了曾经驱使他犯下罪行的环境枷锁。”

“赎罪呢?他谈了赎罪吗?谈到被他毁掉的人的生活了吗?”

她看起来有一刻不悦,好像错过了一个机会。“他当然说了。他想见见受害者家属,亲自向他们道歉。他想补偿带给前妻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