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巫术异法

硃安世坐立不安:“那韩嬉不是在戏耍我们吧。”

赵王孙笑道:“嬉娘看似轻薄浮浪,其实心思缜密、手段高超,又会魅惑团笼人,但凡男子,见了她无不愿意效力,她要什么,向来难得落空。”

“你这么夸赞她,莫非也被她魅住了?”

“哈哈,男子见了她,能不为之心荡神迷的恐怕不多,难道你就不动心?”

“嘿嘿,动心真是没有,只是我见到她,不知怎的,心里始终有些怕怕的。活了这三十几年,能让我老硃怕的人,除了我那妻子,也只有这韩嬉了。”

“嗯,我倒忘了你那贤妻,不论美貌还是聪慧,她比韩嬉毫不逊色,若论起贞静贤淑,还更有胜之。”

“嘿嘿!”说到妻子,硃安世心头一热,不由得笑着叹口气。

“你们夫妻已分别三四年了吧?”

“差十来天,就整四年了。等救了这孩子,我就去寻她母子。”

“你盗那汗血马,恐怕也是因为归心似箭吧?”

“嘿嘿,确实是想尽快找见她母子。”

“不过,我倒有句话,这汗血马太惹眼,你不能再骑了。”

“我本是想骑到北地草野无人烟处,放了它,让它自在去跑去活。眼下看,不如送给你。”

“哈哈,这礼太重,我不敢收。骑又不敢骑,只能藏在宅子里看,要它何用?它刚刚在马厩里叫了两声,我听到都心惊。”

“韩嬉想要它,那就送给韩嬉?”

“韩嬉也只是说说而已,这马现在不是汗血马,倒是块大火炭,沾到谁,就烧谁。这两天就暂且藏在这里,等韩嬉救了那孩子出来,再商议。”

“好,不过还有一事要拜托你。”硃安世忽然想起心事。

“那孩子?”

“嗯,那孩子不能再跟着我了,等救他出来,赵大哥能否替我将他送到长安?”

“好,我也正是这样想。”

成信回去,一肚子怒火无处释放,想起当初自己缉拿盗贼罪臣,南杀北讨、东追西逐,不管贵戚豪富,还是强犯大盗,见了自己莫不惊惶逃窜,何等的威风?现在却因这盗马贼,屡屡挫败,受尽责骂。

百般想不过,成信便命人把昨夜当值的所有卫卒全都吊在庭院里,亲自执鞭,一个一个拷打,打得手累臂软,才唤手下继续。那些卫卒已经受过拷问,这时痛上加痛,更加鬼哭狼嚎、声震庭宇,拷问了半日,却没有一个知道绳索是如何断的,更不知道那白锦带从何而来。

成信无可奈何,只得到东市街口,又亲自细搜小儿身上,衣缝都查遍了,也没找到什么东西,命人仍捆绑结实。自己来到街边一家酒楼上,选了间窗口正对着街心的房,亲自坐镇看守。

仆妇送饭时,成信又下楼到街口,亲眼监督那仆妇给小儿喂饭饮水。到了木桩前,却见那小儿又闭着眼,嘴里急速念念叨叨,仍听不清楚在念什么。仆妇拿汤匙舀了粥,唤小儿张嘴,小儿却继续念叨着,成信大声喝他,他也不理。过了半晌,他才睁开眼,张开嘴,一口一口吃了。成信盯看着他吃完,才又回到楼上。

坐守一整天,并没有看出任何异样。

黄昏时分,信使忽然来报,命成信即刻去见减宣。成信吩咐卫卒继续当心监看小儿,自己忙赶到减宣宅中,只见宅外卒吏密密围定,进到宅里,四处一片扰攘。到了中堂,见减宣正在咆哮,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慌恐,低头躬身小心进去。

减宣见成信进来,并不说话,怒气冲冲将一件东西扔到地下。

成信忙捡起来看,又是一条锦带,不过湿答答,浸透了水,上面仍是用朱砂写了几个红字:再饶你一命硃

成信闻到锦条上散出汤羹味道,大惊:“这锦带在大人汤饭中?”

减宣身边侍丞道:“刚才大人用饭,喝莲子羹时,吃出一颗蜡丸,剖开一看,里面藏了这锦带。”

成信小心道:“当是厨灶及侍餐婢女所为。”

那侍臣答道:“相关人等已经全部拘押拷问,目前还无头绪。”

“或是外贼潜入?”

“今早自发现了那门梁上锦带,宅内外皆布置了重兵把守,外贼如何能进来?”

成信不敢再言,低垂下头,躬身听候吩咐。

减宣这时气愤稍平:“这定是那盗马贼为劫走那小儿,故造声势,街口可有动静?”

成信忙答:“卑职亲自监看了一整日,丝毫不见异常。”

“我这里自有人来查办,你快回街口,片刻不能离开,睁大眼睛看着,不要中了那盗贼诡计!”

“是!卑职告退!”

成信火急赶回街口,那里一切照常,仍无动静。

这时夜暮渐起,成信命人在木桩上悬挂一只灯笼,光照着小儿,顾不得困倦,上了楼,到窗边,继续亲自监看。

夜色渐浓,街头寂寂,除了偶尔飘过几片落叶,爬过一只老鼠,没看到丝毫动静。

熬到后半夜,成信实在熬不起,便吩咐卫卒严密监视,自己躺下歇息。睡了不一会儿,就被卫卒急急唤醒:“大人,那绳索又断了!”

成信慌忙起身,到窗边一看:小儿坐在木桩下,绳索散在地上。

他急忙跑下楼去,奔到街口,见那小儿圆圆黑眼睛露着笑意。士卒捡起断绳呈过来,成信接过来查看,仍是齐齐割断。

身边侍卫小声说:“街市上人们都纷传这小儿会巫术,恐怕是真的。只要到饭时,他就闭起眼,嘴里念念叨叨,莫非是在念咒语。”

成信心里也狐疑,却不答,只吩咐另拿一条绳索,重新将小儿捆绑起来。那小儿听之任之,眼里始终露着得意。成信看着恼火,却又没有办法。呆看了半晌,看不出什么,只得又回楼上监看。

监守到天亮,再无异常。

柳夫人亲手置办了些精致小菜,温了一壶酒,端上来摆好,让司马迁将那事暂放一放,先宽怀畅饮几杯。

司马迁笑着道声谢,坐下来,举杯要饮,忽又放下,另满斟了一杯酒,让妻子也坐下同饮。

夫妻两个很久没有这样对饮过,举起杯,相视一笑,虽然日夜相伴,此刻却像是分别多年、忽然重逢一般,心中都感慨万千。

司马迁望着妻子郑重道:“此杯敬谢上天,赐我一位贤妻。”

柳夫人也笑道:“愿我能陪夫君白头一起到老,有朝一日父母子女能重新团聚……”话未说完,眼泪已滚了下来,忙放下杯,举袖拭泪。

司马迁温声安慰道:“你我难得这样清闲同坐,今天就把心事都放下,好好痛饮几杯才是。”

柳夫人点头举杯,两人一饮而尽,柳夫人拿壶添酒,司马迁伸手要过壶:“今天我来斟酒。”

两人连饮了几杯,想说些什么,却都不知从何说起,竟有些尴尬,互相看着,忍不住一起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