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第6/30页)

“这是我的车。”

格斯掏出皮夹,给了男人20块钱。见20块钱不管用,他又给了20块。司机拿着钱,钻出了出租车。

“玛格丽特飓风正在从开曼群岛向北移动,”格斯告诉斯科特,“我们目前得叫停搜救行动。”

斯科特闭上眼睛。美琪,玛格丽特。

“是啊,”格斯说,“是个烂笑话,但他们在季节开始时就定好名字了。”

“你看起来很心烦。”奥布莱恩说。

斯科特斜眼看探员。

“一个女人在空难中死去,现在却有一场飓风以她的名字命名,”他说,“我不知道我看起来应该是什么样子。”

“你和贝特曼夫人是什么关系?”海克斯问。

“什么话到你们的嘴里都变得非常有批判性。”

“是吗?”奥布莱恩说,“很可能是出于一种深层的哲学信仰,那就是人人都会撒谎。”

“如果我那么想的话,我完全可以放弃这场谈话。”斯科特说。

“别呀,就是开个玩笑。”奥布莱恩说。

“有人死了,”格斯打断他,“这不是游戏。”

“恕我冒昧,”奥布莱恩说,“你就专注思考是什么让飞机掉下来的,我们会集中在人为因素这一块。”

“除非,”海克斯说,“这两件事其实是同一件事。”

斯科特往后一靠,闭上眼睛。他们现在似乎是自说自话,他感觉很疲倦。他肩膀里的痛感已经减弱,但大脑边缘开始疼,是深层组织对外界气压增高的回应。

“我想他睡着了。”海克斯一边端详他,一边说。

“你知道什么人在警察局里睡觉?”奥布莱恩说。

“犯事的人。”海克斯说。

“你们两个小伙子应该开自己的电台节目,”格斯说,“早间体育新闻,早八点晚八点同时播报交通和天气。”

奥布莱恩敲敲斯科特的胸膛。

“我们在考虑申请一张搜查令,看看你的画。”

斯科特睁开眼睛。

“一张看艺术品的搜查令?”他问,“那是什么样子的?”他想象一份文件的素描,是艺术家的理解。

“就是一张有法官签名的纸,让我们可以缴走你的垃圾。”奥布莱恩说。

“或者你们可以周四晚上过来,”斯科特说,“我会提供纸杯装的白葡萄酒,摆出一盘黄金之星4面包条。你们以前参加过画廊开幕式没有?”

“我去过罗浮宫。”奥布莱恩打断他。

“那是在常规罗浮宫的附近吗?”

“这是我的调查,”格斯说,“没有人可以不跟我说就缴走任何东西。”

斯科特望向窗外。所有送葬的人现在都走了,墓地只是地上的一个洞穴,被雨水填满,两个穿工作服的男人站在榆树树冠下抽着骆驼牌香烟。

“在你们的思维里,我的画能有什么实用价值?”他问。

他是真心想知道,作为一个花费25年时间在画布上涂抹颜料的人,被世界忽略,像堂吉诃德一般追逐风车。他是一个退隐的人,做的事情既不实用,也跟不上时代。

“它们是什么不重要,”奥布莱恩说,“重要的是它们关于什么。”

“灾难绘画,”海克斯说,“是你的代理人说的,比如车祸和火车相撞的图画。”

“所以,”奥布莱恩说,“抛开那种东西作为一种艺术形式本身的性质,从程序上来说,对我们是很有意义的。也就是说,或许你厌倦了画灾难,决定自己制造一场灾难。”

斯科特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这些人的头脑真奇妙啊,可以凭空捏造出阴谋和骗局。他的眼睛移向格斯,格斯正在捏他的鼻梁,好像非常痛苦的样子。

“那要怎么做呢?”斯科特问,“从实际操作的角度来说,靠追逐无法定义的东西过日子的一个人,这是一个没有动词的故事。这个人是怎么—我甚至不知道怎么措辞—转变的呢?”

“都是这样发生的啊,”奥布莱恩说,“小人物在小房间里琢磨大事件。他们开始胡思乱想,去参加枪展,在网上找化肥炸弹。”

“我不上网。”

“那就是实体图书馆。请注意,这才是重点—要报复。”

“报复谁?为了什么?”

“任何人!每个人!他们的母亲,上帝。”

“我就是觉得很有趣,”斯科特说,“你们的头脑都是怎么运作的?我说过,我在沙滩上走路;我坐在咖啡馆里,盯着自己的杯子;我想着图像,想着颜色和多媒体。这东西对我来说很新鲜,这种电视投影。”

“你为什么要画这个主题?”格斯静静地问。

“好吧,”斯科特说,“其实我也不确定。我以前画风景,然后我开始往里面放东西,我猜我是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年轻的时候,你期待生活会变好,或者至少你接受变好是有可能的说法。也就是说,生活是可操控的,只要你选定一条路,或者可能根本不是你选的。但是你知道有几个人是偶然登上顶峰的呢?他们可能只是偶然落入某个领域。但我落入的是波本威士忌的世界,还有我自己的浑蛋世界。”

“我要睡着了。”奥布莱恩说。

斯科特继续说,因为是格斯问起的,因为他问了,斯科特假定他是真想知道。

“人们早上起床,他们觉得又是新的一天。他们制订计划,他们走向选定的方向。但那不是新的一天,那是他们的火车脱轨或者飓风登陆或者沉船的一天。”

“或者飞机坠毁。”

“是的,这是真实的。而且—对我来说—也是一种隐喻,或者说它曾经是个隐喻—在十天以前。当时我以为画空难只是一种巧妙的方式,来掩饰我毁掉自己人生的事实。”

“所以你确实画了一张空难的画。”海克斯说。

“我们想看看。”奥布莱恩说。

透过车窗,斯科特看着男人把烟头丢进泥里,抓起他们的铁锹。他想起莎拉·吉卜林,她在8月的一个艳阳天里还迎合过他,无力地握手,敷衍地微笑。为什么埋在地下的是她,而不是他?他想起美琪,想起她的女儿,才9岁。她们两人都在大洋底下的某处,而他在这里,在呼吸,在讨论艺术,实际上讨论的是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