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天我去超市,停车时,正值寒风怒号,天色阴沉,乌云狂走——恰似我心!我拉出一辆购物车,走向购物区。蕾切尔的发飙固然令我不安,倒还算事出有因。我知道那不仅仅是因为青春期的烦恼引起的情绪波动,还因为我与大卫的关系出现了问题——毕竟她知道大卫和我在一起,而且她也喜欢大卫,可没多久又看见我和尼克接触频繁,感到困惑也情有可原。

真正让 我抓狂的是巴里。我原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冷战之后我们的关系可以渐趋平和,不说还残留多少温情,至少也应以礼相待吧;不料现在他又这样暗中捣鬼,编造些似是而非的话来中伤我。要在以前,我还可以应付:要么制止,要么转移话题,就能避免造成伤害;可这次,我却被他抓住了把柄——大卫刚走,勒琼就来,正好给了他口实!

我从货架上拿了两袋巧克力豆,撕开其中一包,往嘴里塞了一大把。随着巧克力滑下喉咙,我就吃不准到底该怪谁了——到底是巴里,还是我自己?

莱格里维尔球场附近1 ,有一栋三单元公寓楼,汉克·切诺维斯基就住楼上。我爬上二楼。墙里渗出一股霉味——看来这楼很有些年生了。

汉克打开门,满脸惊讶。我很奇怪,在杂货点里明明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呀。他这段时间都在家里休假,因为编辑室尚未整修完毕。我嗅到屋里的气味,这才明白过来。

很多年前,我曾发誓再也不碰大麻,却又开始喝酒。不选这个就得选那个,没办法!“大麻,让生活更美好”这一说法我举双手赞成,可同时也知道大麻会导致肺癌,有研究还显示和脑损伤有关;酒精则会引发心脏病和脑损伤。看来脑损伤是躲不掉的,那就喝酒吧;我估摸着心脏病发作而死比癌症的折磨痛快得多。再说,喝酒还是合法的呢。

汉克双眼布满血丝,瞳孔放大,“哎呀,老兄!你的确说过要来的。抱歉抱歉。”

我四下一看,“桑迪呢?”

“上音乐课去了。”

“太不巧了,我本来想着能见到她呢。”

“我也想。”他笑得很幸福,“她棒极了。”

看来至少还是有人的感情生活滋润得很啊!我跟着他回到厨房,看到这屋子羡慕不已:硬木地板,天花板高高的,厨房后面还接着个后廊。这与我老城区的第一套公寓格局很相似。一时间,我脑海里闪过和巴里一起度过的那些冬日的周末。俩人急不可耐地蹬掉靴子、扯去牛仔裤、圆领套衫和毛衣,急切地相互抚摸——哪怕是刚刚才把衣服穿好!人年轻的时候,激情和性爱真是想来就来。

汉克打开冰箱,挠了挠头。“你喝点什么?果汁?茶?”

“就无糖汽水吧。”

他转过身,满脸惊恐:“艾利,你知道那鬼东西对身体多不好吗?”

考虑到他此刻头脑清醒的程度,我咬唇不语。

“你应该给内脏做做清洁了,知道吗?把污染你身体的那些添加剂都清除出去。身体可是自己的圣殿——容不得半点污染哟,老兄!”他使劲嗅了嗅,带着皈依某种宗教般的虔诚。“桑迪带到这屋子的东西,没有一样不是有机的。”他在冰箱里翻了一通,拿出一罐黑乎乎的东西。“来,尝尝这个,乌龙茶;这可是有机的,能排毒。”他倒了一杯递给我。

我啜了一小口,味道又苦又冲;不知怎么的,突然特别想吃巨无霸汉堡!“喝了感觉好多了。”

听了这话,他一高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我们来到客厅。桌子上立着一个8×10英寸相框,框里照片上是汉克和一个年轻女人。那女人几乎有汉克那么高,一头长长的红色卷发,带着金框眼镜,皮肤白得透亮。俩人搂在一起,笑得憨头呆脑的。身后的背景是密歇根湖。

“嘿,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这儿呢,”他说着,好像刚想起这一点。

“完全正确,汉克。”

他点点头。“太好啦。”

我在沙发上往后一靠。面前是一台大屏幕电视,配上了你能想到的所有的辅助设备:DVD,录像机,卫星接收装置。他甚至还把电视机连上了电脑;一旦需要,就可以大屏幕上看电脑里下载的东西了。

“怎么想起来这儿了?”他问。

“呃,我说了呀,想来见见桑迪。”我指指照片。

他对我憨憨一笑,和照片上的笑容简直一个样。“她在上班。教课。”

“教音乐。”

“你怎么知道的?”

我把杯子放在桌上。“说说灾后重建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再有一两个星期就弄好了。”

“看来还是不知道谁放的火啦?”

“不知道。麦克说还没有查清,不过保险金已到位,我觉得他已经不太关心这事了。”

我点点头。汉克和桑迪的照片旁边是一个雕塑青蛙;青蛙身着红白条纹衬衫,正在为一艘贡多拉2 掌舵。

“汉克,你还记得抽水房的录像带上那个射频干扰吗?”

他翻了个白眼:“哎呀,老兄!怎么又说起这个来了!”

“呃……最近又出了几件事,而这些事你比我在行得多。”

“我不懂。这事我真的不大想管。”

“哎呀,没几个问题;就算我求你了!”

他把手一摊。“那就说嘛。”

“谢了。”我放下茶杯。“好,如果说你发现录像带受到了电波干扰,而且它可能是受到了单个强有力的信号、而不是一段连续电波的干扰,这能说明什么吗?”

他眯缝着眼睛,用手指揉着下巴。“还是算了吧。你说是什么呢?”

“跟你说正经的,汉克。有人正对那盘录像带进行技术分析”——我没有说是谁——“但他们不能肯定干扰是否来自于摄影机内部。”

“这就怪了。”

“如果录像带曾经靠近正发出无线电波的信号源的话,就不奇怪了,对吗?”

“他们这样说的?”

“他们倒没说,就是我在问。”

他又开始揉下巴。“老兄,我真的不知道,只能猜一下啊。”

“猜猜也行嘛。”

“呃,你说的单个信号波,不管从哪里来的,应该都属于数据传输的电波。”

“数据?”

“语音传输是连续的,而且多多少少比较稳定。当然了,取决于谈话的具体情况。但是在传输数据的时候,用的都是一个一个二进制的信号波。有点像……”他顿了顿,发出一个半是单词、半是打嗝的响亮声音。“啵啊唉唉扑。”

我差点笑出声来。“这么说,那个信号可能就是——呃,很多个‘ 啵啊唉唉扑’?”

“对。 啵啊唉唉扑。”仿佛是在模仿病蛙的叫声。“啵啊唉唉扑。啵啊唉唉扑。”他笑得咧开了嘴,就像小孩子新发现一种惹妈妈生气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