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比克斯信了凯蒂……哦,凯特琳,如她眼下自称的……信了她的话。她已经改变了太多。虽说望去跟昨天离开家时一样,但神情举止迥异。比起他的那个凯蒂,她的话音更柔和些。她好像有点儿不自信。目光刚一接触便闪避开,而他熟悉的那个凯蒂,在目光交接间会紧紧攫住你的眼睛。他想起七个月前在酒吧后头隔着台球桌第一次见到的那双眼睛,锁定了他的双目,把他的心带走。

即使他相信凯蒂——呃,凯特琳——不是他认作的那个人,而且她也没忘记他,他发现难以置信……不,简直无法接受……他俩共同的生活就此画上了句号。就得这样,是吗?如果她道出的是实情,那么,这个他准备与之共度余生的女人刚才向他走来时,她是当自己从未在他的家门前出现过,无论是今天还是在七个月前。他起先是在迎接她回家,希望她昨晚下班后是在她的朋友珍妮家留宿,而非弃他而去——就像他曾揣测的,她应是弃某人而来。但随即他便看到她站在门廊上,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和一个原来的丈夫。比克斯就这样失去了他生活中的唯一所爱。甚至不能让她在他和她的丈夫间进行选择,因为如果她根本记不得他,她怎么可能选择比克斯呢?她怎么可能选择去延续一种她回忆不起来的生活呢?

他得接受她不再爱他了,假如她真爱过他的话。问题是,他无法释怀她便是这样忘了他。他们的生活可能并没有在她心中留痕,却已令他没齿难忘。虽然她可能永远记不起过去的这七个月,他却会一直将其视作生命中最好的一段时光。他怀着深深的悲哀,意识到自己仍然爱着她。如果她和某个家伙永远消失之前在他这里想得到一些东西,如果她需要答案,他会倾其所有,全都给她。

“那,好吧,”比克斯对凯蒂——不,凯特琳,说,“我想我们得谈谈了。首先,呃,虽说我知道不好这么早就喝上,但啤酒我还得来点儿。”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三瓶百威回到客厅。“我可没毕雷矿泉水,”他对乔什说,递给他一瓶啤酒。

“这个就很好,谢谢。”乔什以一种比克斯觉得恰如其分的态度说。

接着,比克斯把啤酒递给凯特琳。

“她不喝啤酒。”乔什说。

“什么时候开始不喝了?”比克斯问道。

凯特琳看着手里的啤酒。

“她从来就不喜欢这味道。”乔什说。

“她当然喜欢。”比克斯答道。

“我告诉你,她不是推销酒的啤酒妹,把她当红酒女人好啦。”

“嗯,她肯定给我留下了啤酒妹的好印象,”比克斯笑着说,“不过,从没见过她喝酒。”

他看着凯特琳。她将瓶口凑到鼻下,嗅了嗅,然后啜了一小口。乔什看着皱起眉头。比克斯微笑着看着她。凯特琳又啜了一口,这回吞下的酒可不少。

“对我来说,看上去是像个啤酒妹。”比克斯说。“我想,在这件事上头你不了解她,你拦着她也不对啊,朋友。”他对乔什说。

“要说我一向不喜欢啤酒,不对。”她解释着,转头向着乔什。“我一进大学就喝啤酒。你一直更喜欢葡萄酒,我也喜欢葡萄酒,觉得挺好啊,于是我们待在一起就老喝它。没再想要喝啤酒,但我从来没有不喜欢它。我得说,啤酒的味道非常好。”

乔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嗯,我很高兴我们把这弄清楚了,”比克斯说,“你还想知道什么?”

“嗯,”凯特琳开了口,“我想……嗯……所有的事情。”

比克斯在说,凯特琳听着。当他说话时,她也会去看他的嘴,看着他的嘴唇吐露言语。她忍不住想到了这个事实: 她和比克斯已经生活在一起,就在这个公寓里。照他说的,他们甚至准备在这几天内结婚。她想知道他们有没有谈过攒钱买处独门独院的房子,这样就能躲开隔壁邻居那条可怕的看门狗了。她看着他说话,心里明白那双嘴唇一定吻过她。两人的嘴唇相吻了多少回?数以百次?还是数以千计?还有他的手,那双手对她做过些什么?她看着它们搭在他身前的椅背上,显得大而有力。她的脸颊感到一阵温暖,面色又再度泛红了吗?而他现在望着她的嘴唇,是否想到它吻过他?会想起她和他做过的别的事情吗?那些事,她真——

她将酒瓶一斜,把最后剩的啤酒喝干,感觉有酒进了气管,猛地咳嗽起来。

“你还好吗?”乔什问。

她又咳了一阵,然后点点头。“我没事。对不起。”

“我说到哪儿啦?”比克斯问道。

“酒吧。”乔什用一种硬邦邦的语气应了他。像是希望比克斯已经一语道尽了他的故事,于是他乔什便能带上凯特琳立马走人。

“对了。她进来了。以前我从没见过她——这地方我可混得烂熟,知道吗——她大摇大摆地进来了,就像进了自己的地盘。”

“真的吗?”凯特琳说。觉得听上去不像是说她自己。

“见鬼,就是嘛。”比克斯说。“我特爱那情景。我看到你走进来,感觉就像空气已经从这房里给吸走了。就像有件很酷……很特别的事情……发生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只是没别人知道那是什么。我知道,是你来了。”

凯特琳听见乔什从鼻腔中发出某种嘲弄般的低低嗤笑。而凯特琳也为比克斯表达感情的方式感到吃惊。

“很快,”比克斯继续说道,“就有人注意到你。我只得推开挡我道的几个本地傻瓜,去给你买你的头一杯啤酒,不过我确信那天晚上除了我,没人给你买喝的。”

“很感人啊,”乔什说,“我听着就要哭了。”

比克斯眼不离凯特琳,说,“你还想不想听我说,伙计?”

“不,伙计,我不想听。但凯特琳想,那你还是继续蒙吧,麦克达夫。”

“说的什么鬼话,我懒得理。”比克斯说。“你就那样出现了,凯蒂,”——他不想中断故事,凯特琳也没纠正他的叫法——“你的神情举止和一身保守的打扮根本不搭调。我给你买了那杯啤酒,你三口就喝个精光,顺便说一下,”他笑着加了一句,“你告诉我你叫凯瑟琳,我问叫你凯蒂行吗?你说‘好啊’。我们挺合得来的,我又给你买了一杯啤酒。第三杯之后,我们就一起离开了,回到这里来。”

如果这故事讲到目前为止还是真的,后面发生的是什么,凯特琳心里清楚不过。“比克斯,你介意我们跳到前面一点吗?”

“怎么啦?”他笑了,“行,没关系。但我不得不说,尽管……你可能不记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了,但并不意味着它不令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