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轻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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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本《奶格玛密传》中,也记载了白空行母的故事。白空行母是大手印瑜伽的护法女神。在浩如烟海的唐卡中,白空行母的形象最为独特,她两腿像杂技演员那样反折而起,直竖身后,露出莲花。在瑜伽传统中,莲花象征女性生殖器。据说,人在临终的时候,只要将神识投入白空行母的莲宫,便能往生净土。

这一说法,深入人心。于是,大手印瑜伽的方便道中,有一种迁识之法,便是将白空行母请到头顶,借助特殊的呼吸和观想之力,将神识送往白空行母的莲花。你只要一次次训练,一般在七天左右,你的头顶就会出现一道缝隙。只要你愿意,你随时可以将神识迁往白空行母的莲宫之中。这样,你就可以自主生死,不堕恶趣。

瑜伽行中有一种说法是,无论你生前做恶多少,只要你“放下屠刀”,便会“立地成佛”。凭借忏悔之力,你就可以往生净土。那种往生是带业往生,意思是你可以带着你的恶业前往净土。到了净土之后,那净土的空性光明,就会像炎阳照耀霜花儿一样,将你的恶业蒸发得无影无踪。

白空行母迁识法,是奶格玛瑜伽中是最殊胜的方便法门。

相传,四川大地主刘文彩生前无恶不作。那个著名的“泥塑收租院”,将其残暴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此人死前十年,自知罪孽深重,必堕地狱无疑,遂前往西部,找到黑寡子,供了黄金五百两,求得了白空行母迁识法。他苦修七日,打通卤门。后来,历史的车轮撵来了。他被绑上法场,执行枪决。在法场上,枪未响时,忽听他闷叫一声:“啪!”便往生净土了。时人皆以为他被吓死了,其实是他用迁识法往生了。这种说法流传极广。虽然显示了迁识法之殊胜,但因为违犯了因果率,世人都不随喜。大家说,那恶霸,该遭恶报的。于是,人们都说他吓死了。

《奶格玛密传》中有许多故事,写的是大手印瑜伽一袭的传承故事,其中的许多人物,被视为奶格玛的化身,我称之为奶格玛的精神载体。

其中,便有那个叫白轻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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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在《奶格玛密传》也有“白轻衣”之名,但它跟我们后面的故事大相径庭。

人们说后来的紫晓已经具备了和白空行母面对面交流的能力。历史上有过许多类似的事例。雪域的宗喀巴大师著述时,就得到了文殊菩萨的点拨。印度的无著也在净相中见过弥勒,弥勒给它他讲了一本书。后来,无著将此书记录了下来,此书很有名,叫《瑜伽师地论》,这是人类文化史上不可忽略的一座高峰。瑜伽行者若不懂此书,是很难臻得究竟的。

紫晓见到了白轻衣并将其灵魂述说记载了下来,便跟无著的著述性质很相似。据读过该内容的识者说,它是书中最精彩的内容。虽然因为因缘使然,有人不一定喜欢它,但要是没有该内容,本书的价值便要大打折扣了。

在我的创作中,常常会出现一种滑稽:笔者认为最精彩的内容,一些读者和编辑不一定喜欢,老是有人跳过这类章节,或是建议我删了。其实,分歧的关键在于,我的文学追求跟他们不一样。他们更喜欢故事和情节,我则注重作家独特的生命感悟。前者是任何作家都能完成的,后来则只有笔者这类作家,才能贡献出独有。我常说,筷子是探不出大海之深的。要想真正品出大海的奇妙,要先变成潜水员才成。

下面的白轻衣的故事,选自紫晓的日记。虽然灵非认为是创作,但紫晓却说她是记载。问及原因,她只是一笑。

灵非看来,那甚至不是单纯的故事,而是流淌的灵魂。

在这个故事中,紫晓也是其中的主人公,即博物馆中的那个女孩。但叙述者,却是那个叫白轻衣的女子。灵非不知道该不该叫她女子。她更像精灵。在灵非看来,那个白轻衣其实是另一个紫晓,是她的生命的另一种展现形式。但对此说法,紫晓并不认可。她说那白轻衣确实是另一种存在。

灵非理解紫晓的说法。他说,这至少也是对世界的一种看法。

对那些文字,灵非看得惊心动魄。

他甚至有些相信了紫晓的说法――也许,那真是比真实生活更真实的一种存在。

下面是白轻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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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问我是谁?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许多时候,名字仅仅是符号。

你可以叫我白轻衣,因为我曾是个白衣女子。但那是多年前的事了,在一场不期而至的意外里,我被定格成现在的模样。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我”了。我的美丽和青春都被一种特殊的方法蒸发,留在人间的,仅仅是个布满粗纤维的躯体。每天,一个女孩会指着我剖开的胸腹,介绍道:“这儿是肝,这儿是肺,这是子宫……”

你也许明白了,我便是她,那个博物馆里的人体标本。

但那是我吗?

我的美丽呢?青春呢?我明明知道,那一切已离我远去。在多年前的那电光般的一闪中,我不再是我。但不甘心的我,却不忍心抛下没被人爱过的躯体,虽然美丽已消失,但那是我活过的唯一证据。当然,我还有其他见证的,如手饰和衣物等,可它们都成了别人的。真正打着我烙印的,只是这亭亭玉立的少女身子。

但无着无落的我已没有了“我”,没人在乎我的存在,只有那女孩例外。每次,她进来时,总是对我示意:“又打搅你了。”出去时,说:“谢谢你的合作。”

就这样。

一拨拨的人来了,一拨拨的人走了,虽有许多人关注我的躯体------男人们总是偷偷地窥那羞处-----但他们的表情,都明白地告诉我:这是个尸体。尸体是没有灵魂的。你知道,从这博物馆建立至今,人们都这样想。没人知道,这个曾经美丽的躯体旁,会有个无着无落的不甘心的灵魂。

你知道网吗?万千条细细的绳子纵横密织成千万个桎梏,那鱼儿,就在里面跳呀跳呀,可无论它咋跳,也跳不出那柔柔的无处不在的力。后来,鱼儿就累了,终于放弃了跳,终于认命了。认命之后,它便没了生命。

也许你明白我说啥了。当千万人都想念“没有灵魂”时,那念想就织成了网。我是网中的鱼儿。我极力地跳呀,跳呀,我想告诉人们,我就是那个灵魂。可没人听得到。一日日,一年年,那网一直裹挟着我。后来,连我自己也认为:这世上,真没有灵魂的。

你知道,当我相信世上没灵魂时,我绝望了。那美丽的身体被制成了标本,可还有我。我明明是有感觉的呀!虽然我说出的话,谁也听不见――人类的耳朵需要声带的帮助。但我有思想。有思想的我,也该算个存在吧。不是有人说“我思故我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