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漏斗(第4/6页)

就在这时,那个穿黑衣的男子向前走去,他从自己左胳膊上取下那卷绳索,把那个女郎的手绑了起来。黑衣男子捆女郎手的时候,女郎表现出很温顺的样子。接下来,黑衣男子把绳索打了个牢牢的结儿,并且把女郎领到了那匹木马跟前,木马只比女郎的腰部高出一点儿。女郎的身体被男子举了起来,放在了木马之上,她的背贴在木马上,脸朝向天花板的方向,而原先站在女郎旁边的那个牧师,此时已经吓得全身发抖,疾速冲出大厅去了。此时木马上的女人只是快速翕动了一下嘴着,尽管我不知道她此刻在念些什么,但我知道她一定是在祈祷着什么。女郎的双脚分开,分别放在木马的两边,我看见刚才出现在大厅里的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们这会儿正用绳索把女郎的脚踝牢牢地捆在地面上固定的铁圈儿上呢,如此一来,那个女人就再也动弹不得了。

看到这样的场景,很明显那些都是非常不祥的预示,看来情势对那个女郎很不利,我的心里猛地一沉,尽管我猜测下面将会出现较为血腥的场面,可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总是忍不住用双眼注视着即将发生的一切。这时,又有一名男子进入了大厅,他的双手各提了一桶水。还有一名男子跟在他后面,也提着一桶水。现在,他们两人分别站在木马周围。第二个进来的男子手里还拿着一个木勺儿——其实就是一只木质的碗,上面再装上一个直的长柄——木勺儿在他的另一只手上。接着他就把手中的木勺儿递给了穿黑衣的男子。与此同时,那些五大三粗男子中的一个人走上前去,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物体,尽管是在梦中,可是我仍然可以模模糊糊地感到那个东西我是熟悉的。啊,原来那是一个皮漏斗。黑衣男子接过木勺儿,然后使出浑身的劲儿用力向女郎身上戳了下去——我在一旁看的简直是忍无可忍。我的头发立刻因为巨大的恐惧感而竖了起来。我开始挣扎,我上下翻腾,我突然就从梦境的束缚中挣脱了出来,我再也忍不住了,我开始高声尖叫起来,就在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置身于达克赫巨大的图书室中,因为梦境中残留的恐惧,我还是浑身上下颤抖不已,此时的月光十分皎洁,像流水一样泻过图书室的窗户,在对面墙壁上投下了奇异的银色和黑色的光晕,就如同美妙的窗花一样装点着整个图书室,让这里别具一种特殊的韵味。哦,真是上天保佑我啊,我感到自己重又返回到了十九世纪的人间,这是一件多么让人感到心情舒畅,幸福无比的事情啊,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是一种重获自由后的巨大幸福感——从那座带着拱顶的中世纪宫殿幸福地走出,重新回到了一个最起码自己的心可以踏踏实实地放在自己肚子里的平安世界。我从沙发当中站了起来,仍然感到四肢乏力,似乎还在颤抖,而我的心境仍停留在恐惧与庆幸交替徘徊的起伏状态。想想梦境里那样的事儿是否在历史上真实地发生过呢——也许吧,但是做那样的坏事儿,上帝却没有将那些做坏事儿的混蛋恶棍们用雷劈死。那么,这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确有其事,真的反映了人类历史上那段黑暗、残酷的中世纪曾经发生过的惨剧吗?我用颤抖不已的双手抱头,陷入了无尽的沉思。突然,我猛地意识到,尽管我的心脏还是好好地在我的胸腔里跳动着,但是我却无法高声叫喊,这时候裹挟着我的恐惧感到达了顶峰。我感受到有某种东西在黑暗的屋子里正在向我走来。

是什么东西呢?是恐怖叠加着恐怖向我袭来,足以摧毁一个人的全部精神世界。现在的我无法用理智思考,也无法祈祷;哦,我只能像一个木头人儿一样傻坐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从那座大厅中走出去。然后,我又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入月光照耀下的白色小径,渐渐隐去了自己的身影,我这才恢复了呼吸。而刚刚走进图书室的达克赫也是一脸的惊恐,他脸上的神情和我差不多,也是一副被吓破了胆的样子。

“嘿,你怎么回事儿?看在上帝的分儿上,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达克赫说话时嗓子都变哑了。

“哦,达克赫,能看见你我真是太高兴了!我刚刚在地狱里转了一圈儿。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么说,是你在高声尖叫喽?”

“我得说是我叫的。”

“你的高声尖叫传遍了这里的所有屋子。仆人们都被你吓得够呛。”达克赫划着一根火柴,点亮了灯。“我觉得我们应该再把壁炉里的火生起来,”他补充道,接着就往壁炉里的火焰余烬中扔进去几根劈柴。“天哪,我亲爱的伙计,你的脸色可真是惨白啊!看起来你好像碰见鬼了。”

“的确碰见了——还不止一个呢。”

“这么说,皮漏斗发生作用了?”

“我再也不会和这个地狱般的东西睡在一起了,你就是把你所有的钱都给我,我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

达克赫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它的陪伴,我期待你能有一个美妙的夜晚呢,”他说道。“凌晨两点左右,你大声地尖叫不止,那声音实在是太恐怖了,作为补偿,你应该把你所看到的一切全都告诉我。我从你的尖叫声中可以感到,你看到的一定是非常恐怖的一种景象。”

“什么十分可怕的景象?”

“用水,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一种酷刑——‘一种生死攸关和非同寻常的审问’,这在‘太阳王’路易十四统治时代,人们亲切地把这种审讯方式称为‘人生考验’。你坚持到最后看完整个过程了吗?”

“没有,感谢上帝,我在这种酷刑开始之前就从梦中醒过来了。”

“啊!真遗憾。那本来是非常适合让你观看的。我一直坚持到第三桶水都用光了。哦,那可是个非常古老的故事,好在现如今他们这些人,不论是施行刑罚的,还是受刑的人,都已经进坟墓了,所以,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对你来说又有什么关系呢?我猜你还不知道你即将看到的是什么样的酷刑吧?”

“不就是对某些罪犯的折磨吗?我梦见的这个女郎一定是一个十分凶残的犯罪分子,她犯下的罪行肯定十分深重,她最后受这种酷刑也是罪有应得的。”

“嗯,我们至少还应当有些人类的怜悯心和同情心吧,”达克赫说道,说完他把自己身上穿的睡袍使劲儿裹了裹,然后俯下身子,离壁炉又靠近了一些。“你的意思是,施行刑罚者是依据她犯下的罪行轻重施以刑罚的。也就是说,如果我要判断这个陈述是否为真,那我就必须首先弄清楚这个女郎的真实身份,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