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漏斗(第2/6页)

“你说它是用来干什么的啊?”达克赫问道。

“我认为它属于中世纪的葡萄酒商,或者是制造和出售麦芽的麦芽商常用的东西,”我说道。“我在英国见到过十七世纪皮制的大肚子酒壶——‘黑杰克’,那时的人们都这样叫——和这个漏斗的颜色一样,皮子干了以后和这个漏斗一样硬邦邦。”

“我敢说它们的年代应该也差不多,”达克赫说道,“而且,毫无疑问,这个漏斗是用来往容器里灌液体用的。然而,如果我的怀疑正确的话,只有那种非常古怪的葡萄酒商才会使用这样一个大漏斗,另外,我猜想用这种漏斗灌酒的木桶也一定很古怪。你注意到漏斗嘴儿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把漏斗拿到灯下仔细检查,我观察到皮漏斗黄铜镶边儿的漏斗嘴儿上方五英寸的地方,也就是漏斗颈部被人用一种拙劣、不熟练的手法乱砍过,就好像有人用一把很钝的小刀在上面刻下凹痕。因为这些刻痕的存在,就使得这个失水多年的死物表面显得更加粗糙了。

“有人想把这个皮漏斗的脖子割断。”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它的确破了,被弄裂了。或许有人想花费点儿气力在这样一个粗糙的器具上留下个标记,所以也不管这个东西到底是做什么用的。现在,你的看法是什么?我敢肯定,你还有什么话没有说呢。”

达克赫笑了笑,他的小眼睛眨着,目光中充满了智慧。

“你很博学,就是不知道你的研究范围里是否包括梦境心理学研究。”

“我甚至都没听说过还有那样一种研究。”

“我亲爱的先生,那个装着宝石的匣子上面的书架上就摆满了关于那种研究的书籍,从阿尔伯图斯·马格努斯以来一直到现在的著作都有,研究的都是那门学问。就其自身而言,那是一种科学。”

“我看像是江湖骗子的科学。”

“江湖骗子从来都是扮演着开拓者的角色。占星家后来变成了天文学家,炼金术士变成了化学家,催眠术师变成了实验心理学家。昔日的江湖骗子变成了明日的大学教授。即便是微妙复杂、看上去难以捉摸的梦境,有朝一日也会被人总结得很有条理,最后终将形成一个非常有效的解释系统。当这样的时代来临之际,摆在那边书架上的我们的朋友们众多的研究著作,就是他们对神秘现象进行解读的著作,将不再仅仅成为人们娱乐活动中的谈资,而真真实实地构成了那门学问的基础了。”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那么你所说的对梦境进行研究的那门学问,和这样一个黑乎乎的镶着黄铜边儿的大漏斗又有什么关系呢?”

“让我来告诉你吧。你知道吧,我雇佣了一个代理商,他的任务就是密切关注古玩珍品以及那些稀奇古怪东西的动向,一旦有所发现就要立刻通知我,以便我随时准备收藏。几天以前,我的代理商听说码头上有个经纪人最近得到了一些古旧垃圾,那些古旧垃圾是在法国巴黎第四区拉丁区的马图兰大街后面的一幢古屋里发现的,它们就那么躺在古屋中的碗橱里,大都是些年代十分久远的东西。那幢古屋的餐厅里有不少装饰物,有盾形纹章,有军人佩戴的臂章等,后来经过打听才知道,原来那是法国国王又被称为太阳王的路易十四的一位高级官员尼古拉斯·德·拉·雷涅尔的盾形纹章和饰物。毫无疑问,碗橱里的其他东西从时间上也都可以追溯到这位法国国君时期。因此,可以推论,碗橱里的所有东西都属于这位名叫尼古拉斯·德·拉·雷涅尔的绅士,根据我的理解,这位绅士十分关注那个时代的执政官是否真的能够做到执法如山,刽子手在施刑罚时是否真的能够到位。”

“那又怎么样呢?”

“现在我请你再一次把这个皮漏斗拿到手里,再仔细检查一下皮漏斗头儿大的那一面包着黄铜的地方。你能辨认出上面刻着的题字吗?”

我仔细一看,达克赫说的那个地方还真的刻的有字儿,只是字儿几乎快要被无情的岁月磨光了。现在,只能依稀辨认出几个字母,最后一个字母看起来似乎像是一个字母B。

“你认为这个字母是B吗?”

“我想是的。”

“我想也是。事实上,我还是有些拿不准它到底是不是字母B。”

“可是你刚才提过的那个贵族,他的姓氏打头儿的应该是字母R才对啊。”

“你说得对极了!这恰恰是这件物品的美丽动人之处。他拥有这件不寻常的物品,然而他却把别人姓氏的首字母刻了上去。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我想象不出。你说呢?”

“嗯,也许,我能,猜猜呗。你注意到这个皮漏斗的边缘部分不远的地方画着一个东西吗?”

“我看到了,应当说画的是一个王冠。”

“毫无疑问,画的的确是一个王冠;但是,如果你在明亮的灯光下好好检视一番的话,你自己一定会得出这样的结论,那儿画得可不是一顶普通的王冠。那顶王冠可是有来头的,是与纹章学有关系的王冠——那是一种标示等级身份的徽章,你看,这顶王冠图案由四颗珍珠组成,中间还交错画着草莓的叶子,这是一枚标准的侯爵徽章的王冠图案。因此,我们可以推断,那个名字缩写为字母B的贵族曾经得到过侯爵的身份。”

“那么,也就是说,这个用来装灌液体的普通皮漏斗过去是属于一位侯爵了?”

达克赫对此没有回答,只是莞尔一笑,笑容显得很诡秘。

“或者说,它是属于侯爵家族中某位成员的物品,”达克赫说道。“这就是我们从这个刻有字儿和图案的漏斗边缘得到的全部信息了。”

“可是,你说的这些和梦境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我不清楚到底是我看了一眼达克赫,还是达克赫的举止行为所表现出来的那种微妙的暗示意味吸引了我的目光,总之,当我再次看着手中那粗糙皮漏斗的时候,一种强烈的厌恶心理油然而生,那是一种不可名状的厌恶之情,夹杂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恐怖意味。

“我已经不止一次从我自己的梦境中收到过非常重要的信息了,”我的同伴儿用他最喜欢的那种好为人师的口吻说道。“现在,对我来说,这都成为一项法则了,当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我就会在睡觉的时候把那个有问题的物品摆放在我的身边,以期待从我自己的梦境中获得某种有益的启示。这个做法的效果对我来说还不错,梦境中的解释还算清晰明了,并不晦涩难解,我从中受益良多,只是到目前为止,这种做法还没有最后得到正统派科学的承认和认可罢了。根据我本人的理论,一个物品如果同任何一种最伟大的人类感情之突然迸发有着紧密联系的话,那么,不管这种感情是高兴还是悲伤,都会在这个物品上存留一种神秘的气息或者说是保留着一种气场,而这种气场,是很容易被一位生性敏感的人所感知到的。我说的那位生性敏感的人,可不是指的那种精神错乱脑子不正常的人,而是指那些受过良好教育和科学训练的人,不论你还是我,我们都是拥有那种敏锐感知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