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集(第4/7页)

“我原本希望在这样一个高度上行驶,飞机会处于一种永久的宁静之中,但是随着飞机的爬升,每上升一千英尺,风就变得越来越大。这台人类制造的机器在遇到大风的时候呻吟着,颤抖着,我感觉不论是固定机身的铆钉还是飞机的每个连接处都在颤抖,当我以极快的速度轻轻掠过气流的时候,或是当我将飞机转向的时候,我感觉我和飞机就像是风中的一片纸,也许,这种体验,是人类从未感受过的。我感受着风向,不断地掉头,在风眼中呛风航行,因为,现在这个高度根本不是我追求要超越的那个高度。我经过多次计算,我所说的那片空中丛林,位于英格兰维尔特郡的上方,如果我只是在距离这个空域很远的外层空域兜来兜去的话,那么我所有的努力很可能就会付之东流。”

“当我到达一万九千英尺高度的时候,时间已到正午时分了,风刮得如此猛烈,我带有几丝焦躁的情绪注视着我的飞机机翼,期待它们瞬间突然猛地一下折断,或者是就此松懈下来不再工作。我甚至把我的座椅后面的降落伞的按钮拧松,然后又把降落伞与我的皮制安全带连接的挂钩又固定了一下,以备随时跳伞来应对所发生的最糟糕的情况。这架由机械师草率制作出来的航天器可是非同小可啊,上面系着飞行员的身家性命啊,现在就到了那个时刻,要考验它是否真的稳固。但是,好在它表现得很勇敢,在困难面前没有趴下。每一根绳索和金属支柱就像竖琴上的琴弦儿,不停地振荡着,发出吱吱的声音,但是不管怎么振荡、敲击、碰撞,我欣喜地看到这架飞机仍然是大自然的征服者,是蓝色天空当之无愧的女主人。人类的天性中的确有某种神圣的值得称道的东西,人类适当地超越造物主强加给他的各种限制——升腾于万尺天空之上,就如同此刻这架征服了天空的航天器所展示的那样,显示出一种英勇无畏的无私奉献精神。休要妄论人类的退化和堕落吧!像此刻发生在天际的这样的故事可曾在我们这样一个独特人群的编年史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吗?”

“这就是我那时头脑里的各种想法,我继续坐在我的座椅上,驾驶着这架有些倾斜的丑陋的飞机,风有时会吹到我的脸上,有时候又在我的耳边呼啸着,我身下的云团就如同平地一般,距离我的飞机越来越远,层层叠叠,云团中间还有许多个银色小圆丘,最后逐渐变成一马平川闪着光的白色平原。但是,突然,我遭遇了一种以前从未遇到过的可怕的情况。以前我从我的同事那里听说过这样一种情况,他们把这种难以处理的复杂情况称作陶比伦旋转,但是我从未遇到过如此强度的气流旋涡。此刻,我刚才已经描述过的那种巨大的席卷一切的旋涡正像一头怪兽一样张着可怕的大嘴,准备吞噬一切送到它嘴边的东西。没有得到任何警告,我驾驶的飞机被猛地拖进其中一个气旋。飞机顺着气旋流动的方向转动了一到两分钟,速度之快,几乎让我完全失去理智,然后飞机突然下坠,最开始是机身的左翼,随后整个飞机就向着这个真空大漏斗的中心坠落。我就像一块儿石头一样掉了下去,瞬间就下降了将近一千英尺。要不是我座位上的皮带紧紧地扣着我,我早就掉出飞机了,机身剧烈晃动,巨大的冲击以及呼吸不到氧气让我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但是,我总是能够使出我的全部力量——这是我作为一名飞行员的一个了不起的优长之处。我清醒地意识到我下降速度变得越来越慢。此时,气流旋涡是一个圆锥体而不再是一个大漏斗了,我驾驶的飞机现在就位于这个圆锥体的顶点位置。飞机在气旋中经过了一阵儿猛烈可怕的扭动之后,我的整个身体已经被全都推向了飞机的一边儿,我的身体紧紧地贴在飞机一侧,努力地做着驾驶动作让机头避过风头。我的飞机瞬即从气流旋涡中脱离了出来,然后就快速地掠过天际。接着,尽管机身有些晃动,可是我还是很成功地调整了我的飞行动作,机头向上,重新让飞机进入到平稳的上升气流之中。这回我的动作大开大合,尽力避开那些危险的气流旋涡的陷阱,所以我很快就又进入到安全的行驶状态了。就在下午一点钟,我飞到海拔两万一千英尺的高度上了。尤其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我驾驶着飞机快速越过了突然刮过来的一阵大风,飞机每上升一千英尺,空气就变得越来越稀薄。另一方面,高空中的空气也变得越来越冷,我越来越清醒地感受到反胃和恶心,这是一种很奇怪的反应,主要是由于空气变得太稀薄了。我第一次打开我的氧气袋儿的开关,偶尔吸一口袋中的氧气。这种感觉,如饮甘露,我感觉自己的血管中好像是注入了一剂兴奋剂,我感到非常高兴,心情非常愉快,就好像喝酒喝到了那个点儿上,脑子里晕晕乎乎的。我大声呼喊着,嘴里唱着歌,继续驾驶着飞机一路向上,向着那寒冷的更远的外层空间驶去。”

“1862年格莱舍和考克斯威尔乘坐着热气球到达了三万英尺高空,就在这个时候,他们二人突然失去知觉,当时格莱舍休克的情况要比考克斯威尔严重的多,我对他们所遭遇的这种情况非常清楚,这是因为他们操作热气球垂直上升的速度过快了。如果他们能循序渐进,缓慢上升,让他们的身体慢慢适应上升对他们身体的影响,那么大气压力就不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如此可怕的伤害了。我现在就跟他们处于相同高度,我发现由于自己操作得当,我甚至不用吸氧气,也能够不费劲儿地呼吸,而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然而,这里实在太冷了,我飞机上的温度计显示为华氏温度零度(译者注:华氏温度零度为摄氏温度零下17.78度)。在我到达三万一千英尺高度的时候,我的飞机距离地球表面已经将近七英里了,而我的飞机继续缓慢地向高空爬升。然而,我发现,很明显,越来越稀薄的空气对我的飞机企图继续攀升的支持作用越来越小了,我屡次调整机头向上抬升,结果却是机头抬升的高度越来越不理想。情况已经很清楚了,即便我的体重不大,飞机的发动机马力强劲,但是在我行驶的前路上仍然横亘着一道线,在这道线面前,我应当有所收敛了。更糟糕的是,我的飞机上的一个火花塞又碰到了麻烦,导致我的发动机时不时地启动不起来。我的心又开始揪了起来,我十分害怕,害怕自己这次会无功而返。”

“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我碰到了最为奇特的事情。一缕烟雾嗖嗖作响从我的飞机旁边掠过,随即爆炸开来,发出响亮的嘶嘶声,并向外喷射出一股水雾。在那一刻,我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我想起地球表面经常会有各种流星陨石从高空坠落,几乎每一次,这些来自外层空间的陨石根本无法保存下来,它们在接触到地球外层大气之后就气化变成水蒸气了。这对正在高海拔高空中驾驶着航天器的飞行员来说直接构成了一种新的危险,因为当我飞到将近四万英尺高度的时候,就有这样两块儿陨石从我的飞机旁边掠过。在地球表面最外层的空间里飞行,这种风险是真实存在着的,对此我再也不会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