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手表的男人(第4/7页)

对这样一种似是而非和颇为精致的假说,警方和铁路公司方面的回应是,首先,没有找到这样一张车票;其次,假说当中提到的那辆慢车根本就没有和快车相互平行行驶过;第三,那辆慢车停靠在金·兰格莱的时候,发生凶案的快车正以每小时五十英里的速度飞驰电掣般开过去。于是,那个由著名的刑侦专家提供的,看上去颇具解释力的理论最终消亡了,随后,五年时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一样地就过去了,再也没有人对这桩发生在快车上的凶杀案提供新的解释了。而到了今天,人们终于等来了一纸声明,它提到了人们所知道的所有事实情况,这张声明中所陈述的内容,应当是真实的。声明是以信件的形式公布于众的,是从纽约寄出的,声明直接寄给了那位我们熟知的刑侦案专家,就是曾经对此案提出过假说的那位著名刑侦案专家,他的理论我曾经引述过。关于这份声明,我将在这里全文照录,以便让关注此案的公众最终放下自己心中的那块儿石头,声明的开头几段我略去了,主要是出于保护个人隐私的考量:

“你首先应当原谅我没有写我的名字,我的名字说出来不太方便,所以干脆我就不说了。比起五年前,把事情的起因说出来的压力要小多了,因为我的母亲那时候还活着。但是说起这件事儿,我希望尽我所能,能够涵盖全部事实。但是我欠你一个解释,因为你对于整个事件的解读首先就错了,事实上,这件事儿完全可以说是非常精巧的。要想把整件事儿讲清楚,我不得不回溯一段往事,这样你才会理解得更容易一些。”

“我们家族来自英格兰的巴克斯,在五十年代初期移民到了美国。最先定居在纽约的罗切斯特,在那儿,我父亲经营着一家非常大的专门从事干货生意的商店。我们家只有两个儿子:我,詹姆斯,还有我的弟弟爱德华。我要比我弟弟年长十岁,在我父亲去世之后,一定程度上我就接替了我父亲对我弟弟的责任,这就是我们常说的那句话,长兄如父。我的弟弟爱德华是一个非常聪明,生气勃勃的青年,他的天赋条件很好,简直可以说是非常漂亮的一个人物。但是,我弟弟这个人也有一个弱点,一个很明显的弱点,就好像奶酪里的霉菌一样,他身上的弱点会一点儿一点儿地扩散,不论你怎样阻止,你总是无法阻止它扩散。在这一点上,我母亲要比我看得清楚的多,但是她还是对我弟弟很溺爱,对他总是很娇惯,因为我弟弟就是有这样一种脾气,或者说是性格,你看到他那个样子,你根本就不会想着拒绝他。我尽我的全部力量想要把他拉到正道儿上来,但是他却不体谅我的好心,一再怀恨在心。”

“最后,我弟弟终于还是昏了头,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没能阻止他往邪路上走。他先是去了纽约,变得更坏了,而且变坏的速度很快。最开始他只是小偷小摸,后来成了罪犯;再到后来,只用了短短不到两年的工夫,他竟然成了全纽约臭名昭著的年轻千手之一了。他和麻雀迈克考伊建立了友谊,迈克考伊是纽约当地流氓无赖的头子,麻雀是他的诨名,除此以外,他还是纽约骗子行当的黑老大,伪造、诈骗、欺诈行当的总老板之一。他们还在一起玩纸牌诈骗,他们经常光顾纽约这座大都会里最好的旅馆和饭店,是那里的常客。我弟弟在麻雀一手策划的诈骗案里面是一个十分出色的演员,(说实话,我弟弟原本可以靠他的演技为自己赢得一个正当的名声,如果他选择演员这个行当的话。)他会扮演成一个刚从西部来的心地淳朴的小伙子,或者是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他还经常带着英国贵族小伙子的头衔招摇撞骗,总之,每一次他都能恰如其分地完成麻雀迈克考伊交给他的任务,遂了迈克考伊的心愿。有一天,他给自己化了妆,把自己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竟然把人骗得一愣一愣的,他就这样一步一步地在邪路上越走越远,最后,诈骗竟成了他的乐趣和他喜爱的一种游戏,而他后来也成为了诈骗骗局中专门引诱猎物上钩的诱鸟。他们一伙人后来径直加入了坦慕尼协会,(译者注:坦慕尼协会,又称哥伦比亚团,1789年在美国建立,最初是美国一个全国性的爱国慈善团体,后来则成为纽约地方的一个政治机构,有证据表明,当时美国的许多重大刑事案件都与该协会有关,1934年该协会垮台。)他们和纽约警方的上层也有勾结,所以,看起来,似乎没有人能管得了他们,要知道他们横行不法的时候,美国的莱克斯沃委员会还没有建立起来呢,那时候,只要你有钱,你就可以一手遮天,为所欲为。”

“本来,如果他们这伙人只是玩玩纸牌诈骗,只是在纽约行骗,也就罢了,可是,他们非要走他们所谓的罗切斯特路线,也就是在支票上动手脚,伪造签名。我弟弟恰好就是干这个的,尽管每个人心里都清楚,一切都是麻雀迈克考伊操纵和指挥的。我把我弟弟伪造签名的那些支票都买了过来,可是花了不老少的钱。然后我就找到我弟弟,我把那些由他亲手伪造的支票摆在他面前,并且向他发誓,如果他不离开这个国家,我就会利用法律的力量来惩罚他。刚开始的时候,他在那儿一个劲儿地笑。他笑着对我说,我不会惩罚他的,因为我怕伤了我母亲的心,并且他非常清楚,我不会出手惩罚他的。然而,我最终还是让我弟弟明白了一件事儿,那就是,不管我母亲的心会不会因为我惩戒了自己的弟弟而伤心,反正我在这个原则问题上,态度是绝对坚决的,我宁可看着自己的弟弟在纽约的罗切斯特监狱里服刑,也不愿看着他在纽约大都会旅馆里行骗。他看我的态度如此坚决,最终他屈服了,并且向我发了一个庄严的誓,说他再也不会见麻雀迈克考伊了,他要去欧洲,然后请我为他选定一个正当职业,他会以此作为自己的营生。发完誓之后,我径直带着我弟弟去找了我们家族的一个老朋友乔·威尔逊,他是向美国出售手表和钟表的出口商,我为我弟弟说情,让威尔逊为我弟弟在伦敦的机构里找了个差事,薪水不高,但是干得好能拿到百分之十五的提成,这绝对是正当生意。我弟弟的外表和风度是那么好,他立刻就赢得了这位老人的好感,没过一星期,我弟弟就被派往伦敦,并且为他效劳的新公司带去了满满一箱手表样品。”

“我原本以为,伪造支票这当子事儿,真正给我弟弟上了一课,对他是一次深刻的教训,他从此以后就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走上一条光明的人生大道。我母亲也和他谈了一次话,她讲的话打动了我弟弟,因为对我弟弟来说,我母亲一直就是天底下最好的母亲,而他却成了自己母亲最担心的祸害。但是,我心里面很清楚,麻雀迈克考伊这个坏蛋对我弟弟的影响力很大,我让弟弟走上正路的唯一希望就在于能否切断迈克考伊和我弟弟之间的联系。我在纽约侦探圈儿里有个朋友,通过这个人,我一直监视着麻雀迈克考伊的动静。我弟弟远度大洋去欧洲后的两星期,我听到了一个消息,说麻雀迈克考伊已经到了意大利中部的埃特鲁斯坎并盘踞在那,由此判断,我敢肯定迈克考伊会去英国,引诱我弟弟重新再搞诈骗那一行。一瞬间我就下定决心,我决定立刻出发到英国,在那儿,我要用爱护弟弟的赤诚之心,与麻雀迈克考伊一决雌雄。我明知道自己成功的希望不大,但是我想,我还是应该去,我母亲也认为,这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责任。我和母亲度过了最后一晚,同时祈祷着我此行能挽回我弟弟的心,让他回心转意,我母亲亲手交给了我一本她读了多年的《新约圣经》,那是她和我父亲在古老的欧洲大陆结婚时父亲送给她的礼物,所以她总是把这本圣经随身携带,一刻也不离她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