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为了爱

杜松子酒现在只剩下半瓶了,而他刚带回家时是原封未动的一整瓶。

“你准备把我怎么样,瓦特?”对他说话的那个女人声音黏糊糊的,醉眼蒙胧。她已经脱掉了毛衣,把一双粗糙肥大的手放在桌面上,一定是浑身感到燥热难耐了。唉!这个可怜的安娜呀,她尽管卖弄着风情,但毕竟是红颜不再,人老珠黄了。你看,她那双手早已不如多年前那般纤细柔软,还有那大腿,也暴出了条条青筋,看起来令人大倒胃口。

“瓦特,你到底要把我怎么样呀?”她笑着又问了他一遍,“是不是要带我上楼?知道吗,你不必再用杜松子酒来助兴了。”当她将身子探过来时,一对丰满肥大的乳房软软地堆在了瓦特面前的桌面上。

“哦,是吗,知道了。”他头也没抬,含糊地答道。他压根儿就没打算带她上楼,虽然他对她还有一种温情,但也仅仅是一种温情而已。

这个可怜的安娜,尽管头发是金色的,但是没有人相信那是真的。还有那种涂在睫毛上的黑玩意儿,随着眼睛的眨动一跳一跳的……瓦特告诉过她:“你可别哭,否则黑睫毛上的那些油流到脸上,就更难看了。”

其实安娜并不是个软弱的人。可能她心理上早有准备,可能她听到后不会哭,但是瓦特觉得这时还是不能把真话告诉她,而且他现在也还没有这种勇气。怎么办呢?为了避免难堪,他只好在两个酒杯里又倒满了酒。

“瓦特,我们不要再喝了,否则我就没法给你准备晚饭了。你知道吗,今天晚上我要好好儿露一手,给你做些好吃的。”她用充满柔情的语气说。

他显得很冷淡,既没有问她有什么好吃的,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只是说:“我已经喝过午茶了。”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

她微笑着,也喝了一口酒,不过她的微笑中隐约有着一丝忧虑和关切。

“瓦特,你不是被解雇了吧?”她突然问道。

“怎么会呢?”他摇了摇头。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只不过这件事让他实在开不了口,要想打破这种沉默真难呀,唯有借酒浇愁。可是,如果他再喝的话,就没法和她谈话了。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即使是为了我自己,也得勇敢起来。对!就在今晚向她摊牌!”他这样想着。

“安娜,”他终于开始主动说话了。他原本想大声说,可吐出的话音却很轻微、柔和,甚至让人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咽,“我,我要离开这个家。”

她眨眨眼睛,显然不相信,凝视了他半晌后,确信他刚才说的是醉话,或许是自己听错了。

“安娜,我真的没有醉!我想告诉你,我要离开这个家,就在今天晚上!”他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本来,我想打电话或者是写信告诉你,但毕竟我们相处了那么长时间,我不能那么无情无义,所以我还是要当面告诉你。”

安娜这时真的相信了,可也被吓坏了。只见她脸色苍白,嘴唇发抖,臃肿肥胖的面颊也塌陷了下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喃喃地说道:“你,你为什么要这样?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呀。”

“没有,什么也没有,你是位好太太,安娜。”

“可是,你要离开我……这,”她拼命地想着,但却怎么也弄不明白,“瓦特,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

“是的。”

“那你要去哪儿呢?”

“去另一个女人那儿。”他很不情愿地说。他觉得,这件事非告诉她不可,即使现在不说,她早晚也会知道,甚至还可能会当场撞见。

“另一个女人?她叫什么名字?”说这话时,安娜既没有生气,也没有难过,只是脸上现出一片茫然。

“莉丝。”

“莉丝?”安娜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瓦特默不做声,他在耐心地等待着,因为他清楚,这深深地伤害了安娜的自尊。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打击更大了,而且这种打击是不可能在几分钟内被化解的。

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种难堪的沉寂。

“莫非你是指……”她终于能说话了,“是指白兰地胡同的那个莉丝?”

“对!”

“难道你要离开我,就是为了去和她同居?这是真的吗?”安娜突然放下手中的杜松子酒,大声喊道。

“是真的。”

“永远吗?”

“可能是这样的。”

“居然是那个老莉丝!怪不得在那次大会上我看见你瞟了她好几次,还有在酒吧里。”

“没错。”

“瓦特,难道你疯了吗?那个莉丝年纪比我大,也比你大!”

“嗯,我知道。”

“她比我还要胖。”

“可能是吧。”

“听着,她既不是玛丽莲·梦露,也不是索菲亚·罗兰,她只是个既不漂亮,又毫不性感的老女人。”

“你说没错,她什么都不是。”

“那你为什么?她有钱吗?依我看她根本没有。她是不是今后能让你过上富有奢华的生活,瓦特?”

“我想不是。今后我还得白天上班,干我原来的工作,然后……”

“然后什么?不就是夜晚回到她那儿,而不是我这儿。瓦特,我来问你,你要不要离婚?”

“如果方便的话也可以。”

“瓦特,你是瞎了还是疯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呀!”极度痛苦的安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这两者都不是,但我要去莉丝那里却是事实。”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她,这样对忠实的安娜才算公平,或者说至少应该向她作出解释。

“哼,她算个什么好女人,就让你这样痴迷?老贝尔才死了多久?一年都不到哇!她的丈夫尸骨未寒,她就这样……”

“对,问题就在这里。”他抓住机会,打断她的话头说道,“安娜,我的意思是说,老贝尔之所以进了坟墓,完全是因为我。”

“什么?因为你?”安娜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一脸茫然。

“怎么说呢,其实,莉丝喜欢我已经好多年了,至于为什么我不能告诉你。她一直对我有意思,有时和我说些悄悄话,有时邀我出去。我总是对她说:‘你是有夫之妇,居然还胆敢勾引别的男人,你是个放浪的女人。’可是莉丝的回答总是同样的一句话:‘我从不勾引别的男人,只勾引你一个人。'后来,老贝尔死了,在他的葬礼之后,莉丝对我说:‘放心吧,贝尔已经不碍我们的事了,我给他吃了砒霜,如今我终于自由了,也不再是有夫之妇了。’”

“啊?砒霜!”安娜大吃一惊。

“老鼠药,你还不明白吗?”瓦特解释说。

“不,我不明白。”安娜显得更加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