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凶手(第2/4页)

房间里一片神圣的静谧。 

贵翼审视着资历平。资历平身上有一种不可解的神秘,而贵婉的身上也兼具了不可说的秘密。 

点点滴滴的秘密就像激流在贵翼血管里冲浪,迫使他血脉偾张,镇压着他的威严。 

“你大哥资历群是共产党吗?” 

“不知道。” 

“你可以坦诚地告诉我,贵婉是共产党,为什么到了资历群这里,你就语气模糊了?” 

“贵婉已经牺牲。” 

贵翼的心“疼”得厉害,目光深邃地盯着资历平,说:“你是不是共产党?”

“我心向往之。”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我是国民政府军械司的副司长。你指控我妹妹是共产党,我现在就可以秘密处决你!!” 

“权利不等于正义,更不等于真理。” 

贵翼和资历平仿佛是充满敌意的对峙,但是,他们都明白,他俩身上有一种共同的东西存在,不为严酷所屈服,不为血脉有妥协,意志坚定,坚忍不拔。 

“告诉我贵婉是怎么死的?”贵翼问,“凶手是谁?” 

“告诉我贵婉同志是怎么牺牲的!”苏成刚代表中共中央苏区领导在汉弥尔登大楼的一间写字楼里秘密会见上海情报小组组长明楼的第一句话,就是询问贵婉的死因。 

明楼正襟危坐着,心情很沉重。 

“贵婉同志是三个多月前在巴黎牺牲的。我和明诚同志可能是贵婉事件中党组织内仅有的目击者。” 

“您能详尽地叙述给我听吗?” 

“当然。”明楼说,“这是我的责任。我最早接触过的交通局同志,就是贵婉,代号‘烟缸’。不过,我能说明的事件经过,可能会与事实有些许误差,因为我和贵婉同志是没有横向关系的,我和她的相识,仅仅来自于,她曾经向我传送过苏区的情报,并发展了我弟弟阿诚入党。” 

“明白。”苏成刚说。 

故事是破损的,残缺不堪的。这很正常。在残酷的地下斗争中,没有任何一个情报来源是绝对可信的。 

“上海交通局在中共中央的直接领导下,开辟了一条由上海进入江西中央苏区的地下交通线,全程3千公里。专门负责运输物资,传递情报,护送人员。他们的路线纵横交错,南至香港,西至西康。上海红色交通站成了中共中央与所辖省市地方党组织联系沟通的桥梁。而贵婉同志是上海交通站情报员中的佼佼者。”明楼说,“我们情报小组收集到的很多绝密文件,都是由红色交通线传递到苏区的。我的掩护身份是军统上海站情报科的特务,我和我的同僚王天风接到上峰命令,让我们配合上海警察局去巴黎执行一项秘密任务。由于事发紧急,我也没有办法通知到党小组,就匆匆去了巴黎。” 

“你确定是上海警察局?而不是上海警备司令部侦缉处?” 

“我确定。是上海警察局。他们原来的调查科科长寇荣是从原哈尔滨警察局转调过来的。” 

“寇荣转调过来是什么时候?” 

“大约民国二十二年。” 

“哈尔滨已经沦陷了。” 

“对,当年寇荣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成为伪满哈尔滨警察厅特务科的留用人员。他与蓝衣社这边建立了一个小型间谍网,以镇压和破坏共产党地下组织而臭名昭着。后因为跟伪满人员分赃不均,导致火并,撤回上海。” 

“你弟弟是什么时候被贵婉发展入党的?” 

“民国二十三年。贵婉是在巴黎大学读书会上跟阿诚认识的,后经发展入党,参加了红色交通线护送小组,不到半年,即成为小组中坚力量,代号‘青瓷’。”明楼答。 

“确定吗?” 

“确定。”明楼说,“事后,我审过他一次,证明情况属实。” 

“可是,据我所掌握的情报分析,护送小组因叛徒出卖,几乎全军覆灭,而‘青瓷’是最大的嫌疑人。” 

“您怀疑‘青瓷’叛变?” 

“我怀疑护送小组每一个曾经被捕的人员。” 

“‘青瓷’并未被捕,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当时你们得到任务指令,第一个去抓捕的目标是谁?” 

“‘烟缸’。也就是贵婉。”明楼说,“只不过抓捕过程中出了很多‘事故’。当然,有些‘事故’是我故意为之,目的只有一个,给红色交通线暴露的人员足够的撤退时间,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 

苏成刚点头,表示赞同。 

“因为上海警察局调查科为我们提供了‘烟缸’的活动时间和地点,所以,我们去的第一处就是巴黎大学实验室大楼。那天是晚上七点左右。我和王天风假扮成大学讲师进入巴黎大学实验教学楼第三层,由于他的法语说得十分蹩脚,所以,我主动当起了向导。通常我党在活动或者开会的时候,过道上都会摆放一盆植物,表示安全。附近还会有观察哨。 

“当时,有两三个学生在过道上看报纸,您要知道,过道的灯光很昏暗,所以,我故意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两眼。王天风提议从实验室的露台上爬上去,我提出了相反的意见,我执意要从实验室的正门进入。我的理由很简单,哪有大学教授爬窗户的道理。王天风特别信任我,执行了我拟定的行动方案。我们把枪搁在类似装乐器的长盒子里,穿得十分体面,堂而皇之地进入了实验室的正门。 

“实验室是分教室的,我俩来到秘密情报所提供的11号实验室时,我故意‘不小心’踢翻了过道上的一盆山茶花,花盆是泥土质地,倾覆时声音就像是一大块瓦砾落地。我当时记得王天风的眼神,恨不得一把刀插过来。 

“不过,他的刀没有插过来,人倒是冲锋在前了。王天风怕错失良机,一脚踹开了11号实验室的门。我当时已经察觉到门口把手上有‘诈’,来不及阻止他。果然,我听得‘轰’一下,一瓶挂在门顶上的石灰粉‘炸’开了。我听到了‘疯子’的惨叫。 

“王天风捂着眼睛,大声喊着,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听见里面的脚步声,那是嫌疑人在逃跑。我没有去追捕嫌疑人,我特意留给‘烟缸’充足的时间离开现场,这是一个极好的‘警示’机会。你暴露了,请转移。我把王天风拖到水池边,先找到油替他冲洗眼睛,好在实验室里预备了菜籽油,估计也是为了清洗烫伤所预备的。菜籽油冲过他双目以后,他大声叫着,让我去追,他自己用清水冲洗。我以他‘看不见’为由,不肯离开,我们互相骂着,互相指责,互相推搡着,大约用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我才完成了王天风眼睛的清洗工作。当时他圆瞪双目,清水直淌眼角,额头耸着一个被瓶子砸中的青头包,头发上沾的水汽俨然就像一团火气。看上去,极其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