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死(第2/2页)

我在玻璃上写上昕洁的名字,站在窗前看了一会,忽然看到对面同楼层的一扇窗子正打开,有个男人和我一样站在窗前。

他似乎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然后爬上窗台,在我没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已经从那里跳了下去,紧接着从下面传来一个沉重的落地声。

我甚至能感觉到整幢楼都被震了一下,迅速打开窗子朝下看去,那个男人已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鲜血渐渐从身下渗出,染红了周围的雪白的地面。

一个清洁工站在垃圾桶旁,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几秒后开始大喊大叫,对楼的几家住户陆续探出窗子不停张望着……

我不知道对面的这个男人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自己,但我知道,如果我的生活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在不久之后的某天,也许将会和他一样。

整整十七天过去了,昕洁仍然没有任何音讯,连唯一知道她四天前出现过的人都死了,而且仅仅是可能。

这日日夜夜无尽痛苦的折磨,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够承受多少时间。

我始终不愿意相信她是去了另一个世界,但现在的情形却已经和去了另一个世界没什么两样,而现在,又有一个男人在经历和我几乎一样的痛苦——罗先梅的丈夫。

我在502的门口等了将近一个上午,仍然没有人来开门,罗先梅的丈夫不知道是没有回来还是不想再见到我,接下去的三天里,我每天都去敲门,却始终都没有再见到他。

三天后的傍晚,凌志杰打来电话,告诉我特大连环杀人案终于告破,我追问他怎么告破的,他笑得很无奈,然后说出两个字:自首。

那家伙杀了十三个人后自首了,但目前发现的尸体只有十二具,还有最后一具死亡地点比较特殊,需要警方陪同去指证。

我想了一下,说:“我能不能跟去?”

凌志杰愣了一下,但马上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我明确告诉你,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

“对了,你要的那些指纹鉴定,结果应该出来了,不过还在鉴定科那边,我回头去拿了给你。”

“好的……”

“那没其他事我挂了。”

“别!等等!你还记得那天去我家楼上的事不?”

“咳!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咋样?那冰箱你打开没有?”

“打开了,不过里面的东西恐怕你没看到是不会相信的。”

“操!你他妈别给我绕弯子,时间紧迫,我得赶着睡觉,明白不?”

“满冰箱都是泥土,泥土里面有头发……”

“什么?!头发?!你确定?”凌志杰明显变得紧张,追问道,“不要告诉我里面又有尸体?!”

“没,就只有泥土和头发……”我忽然注意到了他后面那句话里的“又”字,就接着问他是什么意思。

凌志杰长舒一口气,然后说道:“这次案件的其中一个被害者被那狗娘养的肢解了塞在冰箱里。”

我倒吸一口冷气,同时庆幸自己没有在楼上那冰箱里发现尸体。

又说了几句,凌志杰最后问我要不要去他那边住几天,缓解下压力,我心想凌志杰是不是吃错药了,竟然也有婆婆妈妈的一面会问这种话,但还是说不了,怕昕洁哪天回来了找不到我,他就没再多说,终于利索地挂了电话。

这天晚上,不管我怎么敲,502的门还是没有开,但我贴在门上听过,里面的确有人在活动的声音,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不知道罗先梅的丈夫请了哪些人,在里面干什么,又为什么始终不肯见我。

按理说不愿意面对他的人是我,现在倒是他在想方设法躲着我,这种状态实在太奇怪了,让我有种强烈的惴惴不安的感觉,就像那天在医院里看到他脸上阴恻恻的笑容时一样。

我回到家,打开落地窗,走上阳台,朝外面看看,雪还在下着,地面上早已积了厚厚一层,再也看不到三天前那个男人自杀的痕迹。

是因为时间,或是周围的人们,当一个人死后,不久就会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

深夜二点多,一个电话将我从无尽的噩梦中惊醒,是凌志杰打来的,他劈头盖脸就来了一句:“那狗娘养的点名说要见你!”

“谁要见我?”

“狗娘养的还能有谁?你说还能有谁?!”电话那头,凌志杰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几乎疯狂,以至于有点语无伦次,他大吼道,“何宁,你他妈到底过不过来?!”

街道上的积雪被推在路两旁,垒起半人多高,但午夜两点多的天空,仍然飘洒着鹅毛大雪,继续往路面上堆起厚厚一层,在车头灯的光照里显得晃眼无比。

车轮打着转,一路溜到了刑警大队,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给我开了门,并将我带到一间办公室,不一会,凌志杰来了。

“他在哪里?他到底说了什么?那最后一具尸体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股脑儿地想把所有的疑问都抛出来。

“你别问我,我还想知道他为什么会点名叫你呢……”

我注意到凌志杰的脸色相当阴沉,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随时都会再次爆发。

凌志杰将我带到一个房间,应该是观察室,房间里有一面巨大的玻璃,玻璃透过去是另一个房间,那个房间里有张大桌子,桌子上趴着一个男人,能看到他的双手被拷上,脚上似乎也有一副镣铐。

凌志杰将嘴凑到一旁的话筒,说道:“你想见的人已经来了,告诉我第十三具尸体在哪里?!”

那人立刻回了一句:“你让他进来,单独进来,我跟他说。”他说的时候仍然低着头。

凌志杰火了,将话筒一把拽起,大吼:“你他妈的别跟我耍什么花样,老子一枪把你毙了!”

那人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随便你。”

听到这句话,凌志杰脸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似乎愤怒到了极点。我赶忙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没事,我进去跟他说吧。”

凌志杰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点点头,带我出了观察室,来到隔壁的房门口,开了门,让我进去。

我把椅子抽过来,面对面地和那个男人坐下,那男人终于把头抬了起来,看着我,笑的相当凄惨。

而我在看到他脸的那一刹那,呆住了。

因为我认识这个男人,他叫王飞,是我曾经的病人,几天前,他在我QQ上留言:我看到他们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