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蓝鸽之章 空瘪的爱意,饱满的恨意(第5/5页)

吕伊娜的骸骨经火化后和乔奕的骨灰一起撒进了大海,参加葬礼的一行人站在甲板上,略带寒意的海风将每个人身上的黑色衣衫吹起。我脑中浮现出太宰治的句子:“生和死,不再是决定人类幸与不幸的关键。死者归于圆满,生者则立于出航船只的甲板上合掌祈祷。船,顺利地离岸而去。”在我看来,不论任何形式的“仪式”,只是用来寄托生者的哀思,而死去的人,不会看到。谁也不可能想到,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这对特别的母子,竟是以这一样令人心痛的方式相会。

乔梓冲的宣判结果下来了,他因为蓄意谋杀方虹被判处死刑,但考虑到他对人道主义救援所作出的卓越贡献,改判死刑缓期执行。这算是一个我希望看到的结局。我对司徒南说:“道德和法律是可以融为一体的,你看,它们之间,并不矛盾。”在司徒南的提议下,警方决定不对外公布遗传学家吕伊诺借腹生子的细节,留给死者最后一点尊严。

而我,已经想好了尉迟老师留给我的问题,所以,我决定把自己的答案交出去。

“蓝鸽,案子破了真是连心情都不一样啊?”尉迟老师一看到我就笑着说。

“案子嘛,还是留了一点遗憾。”我感慨道,“不过心情好,是因为我想通了。”

“嗯?”

“就是老师问我的那个问题啊,为什么要做警察的那个。”

“噢,我明白了。”他点点头,“那好,说来听听。”

我站在心理中心所在大厦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我所熟悉的城市,听到自己缓慢而坚定地说:“其实,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对未来失去了信心。我想不出自己要干什么,我觉得自己没有什么特殊的才能,更没有别人口中所谓的梦想,就连恋爱也没谈成一个。大学里要好的姐妹,追求事业的追求事业,结婚的结婚,只有我,就像一个半吊子,不上不下。

“毕业之后,我为了求职到处碰壁,好不容易找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但录用我的单位,看我是个女警察,就让我在派出所里做一些内勤的工作,日子就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有一天,我对着手头那些重复再重复,完全看不到未来的工作,突然非常讨厌这样的自己,简直一天也受不了了,我想到了辞职。我没有想这件事情的后果,只是头脑一热就敲响了上司办公室的门。

“我想做点对我来说具有挑战性的事情,也许是老天爷给我机会,我偶然听说市警察局有一个新部门在招人,而且招聘条件是不限性别的,于是,我就误打误撞成了司徒南的下属。

“从我开始这份工作,心里就一直有种解开谜团的渴望,每一个案件,我都想为那些受害人找到答案,即使是一堆白骨,我也想知道在她身上到底遭遇过什么,为什么凶手可以残忍地对一个生命进行私自审判,有些人甚至是完全跟凶犯无关的无辜的人。

“说这是‘正义感’,好像把自己说得很伟大,那就算我不了解人性吧,我想看着那些罪恶最终浮出水面,即便不是每个真相都能让人接受,残酷的结局总还是有的……可我都觉得自己离想要了解的东西更近了一步。

“我想找到一种公平,尽管有人告诉我,这个想法太过于理想主义,这个世界本来就没有公平,所有的公平都是建立在不公平的基础上的。但老师你看,我们脚下的这个城市,在那些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总有一个个不公平的故事正在上演着。我想把那些躲在黑暗处的目光一个一个找出来,让他们看看,这个城市的其他地方是有阳光存在的。像乔奕那样的人,都会用自己的眼睛去寻找那些阳光,而他们,凭什么甘愿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召唤着内心的魔鬼,也不愿站在阳光下,看看这个世界呢?”

我一口气说完这一大段话,觉得自己好像把许久以来所有的疑问和困惑全都自我解答了出来,其实在说之前我还没有这么清楚的思路,甚至还没想好该怎么诠释我的答案,但说完之后,我觉得我的思路更加清晰了,老师惊讶地看着我,笑了笑:“蓝鸽,看来我没留你继续做我的学生,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为什么?您已经开始讨厌我了吗?”

“当然不是,如果我让你做了我的学生,也许你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心理医生,但我们这个城市的未来,就会少了一个充满正面能量和人情味的女警察了。如今,像这样的人可是稀有物种。”

“哇,老师你把我说得这么神,是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稀有物种吧。”

“你是说,司徒南?”

“对啊,那天我在审讯室,差一点就以为他是被什么人上了身。你可不知道,突然之间,他就……”我噼噼啪啪地说着,把那天在审讯室司徒南揭露乔梓冲时所有的细节都给他还原了一遍。

听到最后,老师忽然打断我:“蓝鸽,这个叫司徒南的警察,他还是单身吧?”他眯起眼睛,啜了一口手中的咖啡,“你可以考虑一下他哦,他能让你发现你自己察觉不到的特质,跟他在一起,你会越来越了解自己,渐渐清楚自己要什么的。”

“啊?”我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他——怎么可能!”

老师双手捧着一个玻璃制成的透明咖啡杯,那个杯子很大,是他在工作时候专用的,我每次看着他抱着这个杯子,都会觉得好笑。

“老师,你怎么突然间像个巫师似的。”

“你不相信我的话吗?”他的手指在玻璃杯壁上擦了擦,这下子更像在修炼什么法术了,“那咱们走着瞧好了。”我听到他故弄玄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