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蓝鸽之章 一件一件,慢慢浮上来(第4/5页)

“就没有其他好办法了吗?”我从随身携带的资料夹中取出有关双胞胎的那部分,递到老师手中,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花镜戴上,聚精会神地读起来,我不敢打扰他,静静地喝着茶。

“是GR计划的研究者生的孩子啊,竟然还是双胞胎,这个女人实在是令人惊讶。”他好似自语般地感叹道,一丝惊喜爬上他的脸颊,看来他很感兴趣。

“您也记得基因宝贝的事情吗?”

“何止是记得,我还知道双胞胎的母亲是死于滑雪事故。”

“啊?连这个您都知道啊?”

“我每年冬天都带你师母去滑雪啊,这样的事情怎么会没听说过?”他又翻了翻资料,随手合上,“这么看来,办法嘛,也不是没有……”我感觉他在因为什么事情踌躇着,立刻打气道:“那就试试看!”许久没有感受到的那种来自心底的热血,突然从胸中翻涌起来,我希望可以争取到老师的帮忙。

“只是……”他顿了顿,摘掉眼镜,“这么跟你说吧,因为是新的方法,着实有点冒险,对它的安全性我也不敢作百分之百的保证。”他把眼镜插回口袋里,十指在眼睛下方合拢,像是在等待我的肯定。

“老师,您指的是……”

“弄不好,可能会刺激到当事人的情绪。”

“那我也想试试看!不管那么多了。”我笃定地说,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勇气,“如果出了什么差错,由我来担着。”

他又朗声笑道:“你还是挺有干劲的嘛,这我就放心了,既然这样,”他终于点头说,“好吧,先让我来安排一下。”

老师果然没让我失望,隔天早上他就打来电话,“治疗”定在周一的下午,在他的心理中心进行,由他亲自来操作。名义上是“治疗”,实则更该被称为一项实验。但我知道的只到这一步,具体有哪些安排,老师像对自己的作品进行前期保密的导演一样,对任何细节闭口不谈,就连我也被蒙在鼓里。

而说服乔唯带他弟弟前往中心的过程,也颇费了一番周折。最后,还是在“回声心理中心”出具书面担保的情况下,才得到他们的同意。周末晚上,我和司徒南约好在小马餐厅碰头,司徒南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与之前自信满满的他判若两人。

“出什么事啦?你那边的调查不顺利?”

“别提了!”他往椅子上重重一坐,看他的状态起码跟输了两场赛车差不多。

“那些科学家都是些什么人啊?要不是眼睛鼻子长得还算齐全,我都要怀疑他们是从火星上来的,从头到尾,鸡同鸭讲,对牛弹琴,狗屁不通。”他一口气用到三个成语的时候可并不常见,尽管最后一个只能算作俗语,可见他这回真是碰了大钉子了。我嘴里叼着吸管偷笑。

“哎哎,咱能不这样幸灾乐祸吗?”他用手指敲着餐台,我假装有所收敛,实则没安好心地说:“经历了这么艰苦卓绝的过程,肯定是有什么重大收获吧?”

“收获只有一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吕伊诺一样神秘的女科学家了。”

“这话怎么讲?”

他重重叹了口气,掰着手指头说:“她好像没亲人,没朋友,没任何社会交往,唯一接触的东西就是她的研究室,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她,她就像个谜一样的女人。他们唯一了解的就是她沉迷于那个GR计划,几乎把自己的一生都搭在那上面了。”

“那她和丈夫的关系呢?那些人怎么说?”

“说是除了她结婚办喜酒时见过一次面,就再没见过,也没听她提过,他们都以为这女人早就离婚了呢。”

“这可就难办了,听你这么一说,他们一家人还真像呢。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就像座冰山,将自己孤立在一片汪洋之中。”司徒指着墙上的《泰坦尼克号》电影海报说。

“不过,总算还是有点收获的。”他啜了一口啤酒,眯着眼睛说,“这个女人的事业,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么一帆风顺。”

“你听到什么了吗?”

“嗯,就在她过世之前不久,她的研究好像遭到了学术界的抨击。简单说来,就是她一直以来鼓吹的那个基因优化计划,实际上存在着很大的漏洞。那些秘密签署了计划同意书,通过基因优选以试管婴儿的方式孕育出来的小孩,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象中完美。最大的问题集中在因为社会过度关注和家长期望值过高带来的负面影响,导致了这些孩子性格上的缺陷,性格决定命运。所以,你可想而知。”

我想起过去“基因宝贝”被媒体热议时的景象,也难怪在那种环境中成长起的小孩心理会产生逆反心理,就算是普通的孩子,假如爸妈一味地望子成龙,到最后多半希望都会落空,更别提从一颗受精卵开始就被寄予了莫大期望的“完美小孩”了。如此一来,他们成功的概率竟不如普通的孩子了,这只能说是社会的悲剧。

“那时候,出现了很多抨击这项研究的声音,更有人写匿名信到她的研究所,说她这种做法违背人性,属于变相复辟纳粹的种族优化思想,应当遭到严厉的抵制,甚至受到法律上的制裁。”

“其实,这些批评也不是没有道理……”

不知何时开始,我发觉自己已经不再对“完美人”感到赞同了。就拿乔唯来说吧,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就被一大片阴云笼罩着,他永远也无法摆脱这种看似“完美”的身份带来的“不完美”。假如他是一个普通的小孩,是否还会有这样的命运?盲目提倡基因优化只会造成对基因不完美的人更多的歧视,甚至激发人性中丑恶的一面,没有人生来就应该比别人优越,也没人能为任何一个新生命的未来打包票。不知不觉之中,我已经赞同了司徒南最初的那个想法。

“所以……我在想,罗景逸参加葬礼时听到的话,或许不是子虚乌有。”司徒南盯着我。

“你是说……自杀!”明白了他的意图的瞬间,我没忍住叫出声,周围的食客闻声都停下筷子转头看我。我只好挂着窘迫的表情压低声音,“她会不会因为受不了这样的压力就自杀了呢?”

“要是那样的话,事情就简单多了。”司徒南又眯起了眼睛。我忽然有种直觉,说不定他已经理清了所有线索的脉络,就是在等着他最关心的证据一件一件像落到池塘里的浮木一样慢慢地浮到水面上来。

“你有点没精打采啊。”翌日,尉迟老师一见我便说。

“唉,昨晚一宿没睡好,一直惦记着今天的事呢。”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小时我就早早跑到老师的中心来报到,去接人的司徒南这会儿也应该在赶来的路上了,我按着发胀的太阳穴,喝着中心的工作人员刚刚为我们泡好的咖啡。平时觉得这牌子的咖啡很好喝,大概受到情绪的影响,今天也变得难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