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伤别(第2/10页)

狄景晖斜睨两个太监阴晴不定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让他们动心了,不由在心中咬着牙冷笑:该死的阉党,今天我就好好玩儿你们一把。

“比如说人参吧。”狄景晖继续侃侃而谈,“这册子里说了必须是高丽、新罗和百济产的,自是没错,人参本就是以这三地所产为最佳。可问题是,三地所产的人参中最上品的,都由他们的使臣来进贡时献上,药商能搜罗到的只能次之。所以我也发现了,这册子中虽对人参的品质做了规定,但也未提诸如‘状如人形,有手足,长尺余’这样极品人参的标准。”

关公公嗤笑:“废话!我们这么写了,你能弄得到吗?假如不好弄,又说我们尚药局故意为难你们这些供商,哼!”

狄景晖不慌不忙地应道:“回公公,人参我是弄不着那么好的,可类似功效的药材不止人参啊。据某拙见,大食的曼德拉草和天竺的仙茅,哦,也叫婆罗门参,可补五脏六腑,主五劳七伤,在还复元气上头,一点儿不次于高丽、新罗和百济的极品人参,这些小的还是有本事搞来的。请二位公公试想,如果尚药局能给皇家奉上如此珍稀宝贵的药材,在圣上那里岂不是很讨巧、很风光的美事?”

关、林二位互相直递眼色,还是林公公翘着兰花指戳向狄景晖的鼻子:“呸!你少在此皇家禁地糊言乱语!曼德拉草和仙茅我们都听说过,可那是西域的奇珍,连宫中都是只闻其名,从未一见的东西,你又有什么本事弄到手?”

狄景晖把两手一摊:“这……某不是刚从那里流放回来嘛,虽然吃了点苦头,可也长了些难得的见识,认识了不少大食和天竺的药贩,如果不是狄某人当时落魄,身无分文,早就把这些宝贝带来献给公公们了!”

关公公率先反应过来,劈头便斥:“说了半天,你也压根没有什么曼德拉草和仙茅啊?无凭无据,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开河?”

狄景晖耸耸肩:“不相信就算了。”

林公公道:“你要是能拿出东西来,我们就信!”

“好!”狄景晖紧接着道,“不过我有话在先,弄来了算我有功,弄不来也不算为过,如何?”

“可以。”

见两个太监已经被自己牵着鼻子走,狄景晖收拾起簿册,又不失时机地凑到二人跟前,压低声音道:“今日狄某来得匆忙,没带什么礼物孝敬二位,不过我这里有个延年益寿的好方子,倒是可以说与公公们听。我知道此类方子都要经尚药局试用后才能奉上,所以……二位公公或可率先一试,真的很灵验哪。”

大约刻把钟后,狄景晖揣着几本簿册扬长而去。关、林二位公公望着他的背影尚在发愣,从弋地的绛紫色垂帘后慢慢踱出一个瘦小的身影。两个太监一见此人,都立即从桌案后站起身来,抢步上前行礼:“段公公!”

内给事段沧海的身材矮小枯干,一张脸倒水皮光滑:“罢了。”他随意地挥了挥手,“怎么样?这狄景晖还是个人物吧?”

“是,是,不太好对付。”关、林二人有些尴尬。林公公大着胆子道:“不过还算懂事,献了个延年益寿的秘方。”说着,他双手捧上刚才由狄景晖口授,二人笔录的所谓秘方。

段沧海皱起眉头,细细阅读秘方,突然脸色骤变,随即又仰天大笑,直笑得眼角迸出泪花。关、林二人摸不着头脑,只好跟着嘿嘿傻笑。好不容易段沧海止住笑,摇着头叹息:“你们让这家伙给耍了!”

“耍了?这……这秘方有问题?”

段沧海沉下脸,咬牙切齿地道:“哼,你们仔细看这方子,什么以硫黄饲喂公鸡,喂满百日后杀之,食其肉。公鸡还必须单独喂养,这是什么?这分明是春药!让宦官试春药,哈哈哈,这狄景晖够毒!”

“什么?”关、林二人恍然大悟,顿时也气得七窍生烟,跺着脚尖叫起来,“段公公,他竟敢如此欺辱我等,我、我们绝不能放过他!”

“行了!”段沧海从牙齿缝里吸气,低声道,“其实他也没错,你们把这方子献给张少卿,还真能讨个好。不过自己就别试了!”

关、林二人兀自气得脸孔煞白:“可是、可是段公公,难道就白白放过这厮?”

段沧海沉吟着道:“狄景晖献方本来没错,你们就哑巴吃黄连吧。哼,看来这厮名不虚传,果真是胆大包天之徒,不过他倒也有趣,而且头脑活络、敏捷……”他抬起头来,吩咐关、林二人,“此事今后不必再提。你们替我送份请柬给狄景晖,三天后我要在这里宴请他。”

又一连消失了好几天的沈槐,这天傍晚再次出现在沈珺的小院中。这回他没有带来千牛卫,而是意气风发、情绪高涨地独自来到沈珺面前,让她一时有些彷徨。从陇右道回来之后,沈槐的表现始终起伏不定,每每出人意料,令她不得不费尽心力去适应。到了今天,即使她再能够忍耐,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也多少有些力不从心。

但不管怎样,沈槐难得回来吃一次晚饭,沈珺还是振作起精神,为他下厨准备饭菜。她的心中亦喜亦忧,还有一份自那个深夜以来越变越深的恐惧,让她老是走神。沈槐却莫名兴奋,在厨房出出进进,一个劲地埋怨沈珺手脚太慢,这下沈珺更是慌张无措,等好不容易摆上一桌的酒菜,还未举箸,她已毫无胃口、筋疲力尽了。

沈槐就好像没有看到沈珺灰白的脸色和哀怨的神情,也许是看到了也装作没看到吧。今夜他有太重要的事情要谈,关系到他个人的前途命运、生死存亡,已无暇兼顾其他了。他抄起酒斛满斟了两杯,高高地端到眼前,满面春风地道:“阿珺啊,你我二人许久都没好好在一起吃顿饭了,来,来,今天咱们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喝上几杯!”

沈珺勉强呷了口酒,凝视着烛火跳动后沈槐的脸,她的眼前有些模糊:“哥,你这段时间老不在家,我也好些天不吃晚饭了……”

沈槐一愣,拼命咽下口唾沫,强笑道:“啊,是我太忙了,对不住啊。阿珺,来,这杯酒就算我给你赔不是!”说着仰脖干杯,沈珺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随即泛起浅浅的红晕。搁下酒杯,她对着沈槐凄然一笑,这平日少见的动人姿色让沈槐的心也不觉一荡,随之便有只手狠狠揪在心尖,直痛得他倒抽了口凉气……沈槐咬紧牙关,不能再拖了,再拖恐怕自己也会失去勇气,无毒不丈夫,还是速战速决吧!

清了清嗓子,沈槐故作姿态地道:“阿珺啊,我今天这么高兴是有原因的,你知道吗?咱们家有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