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后工业时代 三、后工业时代(2)(第2/7页)

“伟大的炸裂!伟大的建筑!”

就都跟着唤:

“伟大的炸裂!伟大的建筑!”

那座地标性的蛋圆形建筑就在高呼中耸立起来了。

银灰色的钢架和清茶色的玻璃在落日中发出吱吱咔咔的响声后,在人们惊异、喜悦的目光里,太阳西去,把一个崛起在北方山脉中的城市,染上了艳丽的红色,然后太阳就有些精疲力竭,缓缓地沉没下去了。一个城市就威威武武有了现代规模了,县长也就同意把耙耧所有的矿藏交给弟弟明耀和他的公司开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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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在越南战场上呆过六年的美国总裁,最后决定把他世界最大的汽车基地落户到距炸裂县城六十公里外的耙耧地界上,最终起效的不仅是孔明亮和吃喝玩乐那东西,而是明耀建城的方式、速度把他震下了,是县长把炸裂人的尊严贿赂出去了。孔县长把最优惠的政策和最漂亮的姑娘给了美国人。从京城请来的大厨,连炒菜的味精都是从特殊的厨房带来的,可这一行几十人的美国佬,他们在美味和姑娘们的同床后,还是决定要把汽车城落户到沿海的地方去。

谈判是在县政府的会议厅,棕红色的巨形椭圆谈判桌,总让人想到那美国总裁脱了衣服的大肚子。陷在桌子中心刚好露出桌面的花花草草和那六十几岁的老兵总裁身上的毛一样。孔明亮率领着十几个副县长、工业局长和专门高价请来的美女翻译坐在一边上,美国企业家们一行十几人坐在另一边。昨晚陪那美国佬睡了通宵的两个姑娘在边上穿着旗袍给他们冲着咖啡,也沏着中国茶。那两个姑娘去给老兵总裁续水时,还有意冲他笑了笑,一夜未睡的红眼丝、青眼丝都被她们的化妆盖住了。但那美国人,一通宵在姑娘们身上的劳累,总不能被咖啡冲干净。他们打着哈欠,也冲着姑娘笑了笑,总裁还爽朗大声地说:“东方姑娘美得和花一样,西方女人粗得和草一样。”可再接下来,他的话让县长失望得想要给他们跪下来。“再好也没有我当年在越南遇到的姑娘好。她让我终生难忘,可我找不到当年在越南和姑娘睡的那种感觉了。”美国人望着大家,很伤感地说,“很遗憾,我不能把我的汽车城落户在炸裂了。”

明亮就在和总裁对面两米的桌这边,看见美国人黑红的脸膛上,爬满了热带丛林的红蚂蚁、花瓢虫和推着屎球滚动的越南屎壳郎,可他腆起库房似的大肚里,却堆满了全世界都喜欢的美钞和金条。“那我今晚不是给你两个,而是给你四个越南姑娘陪你呢?”明亮问,“为了让你们美国人过上东方的天堂生活,我再专门给你们建个欢乐赌城呢?”——“凡是你们工程师以上的技术人员,在欢乐赌城招姑娘一律免费,赌博输掉多少钱,炸裂政府全都会埋单。”——“我下个文件,让见了你们都点头哈腰行不行?”

“走!”明亮最后说,“我现在就让你回到四十年前去。”说话间,他写了一张条子,让人立刻送出去。过一会儿,就带着那多半在越南打过仗的美国企业老兵朝着县政府的外边走。过了几条马路,到了一道新大街,整个县城的墙壁上,因为县长的纸条而都被涂上了南方森林绿,画满了越南的河流和棕榈树。来往走动的耙耧男人们,全都穿了四十年前越南人穿的粗布白褂子,肥腿大裤子。女人们又一律穿着土织布裙衣和布衫,头上戴着竹编尖顶的遮阳帽,背着竹篓走动着。在路边卖菜的、卖肉的、卖法式面包的,也都搭了越南、云南街头的铺棚子。整个的一条大街上,和四十年前越南城市的街景一模样。就连蹬着三轮车和推着独轮车的人,也都是越南式的三轮高轮车和木轮独轮车。从那些美国人的惊愕中,迎面走来了几十个全都穿着越南村服、又说又笑的耙耧姑娘们,她们司空见惯了混在越南的美国人。在那一片美国老兵的木呆里,望望他们也就过去了,如同见了邻居般。

“这中间有你当年在越南遇到的姑娘吗?”明亮问那总裁老兵道。

又有十几个越南姑娘走过来,美国人又站在路边盯着那些姑娘们找着和看着。

当第七拨越南姑娘走过去,第八拨走来的还是第一拨过去的越南姑娘时,他们刚好到了城郊的一个村落里。那村落完全是一场战争刚刚结束的悲剧和风光。被美军飞机炸倒的房屋,正在燃烧的牛棚,横在稻田边上还能呼吸的死尸和坐在房倒屋塌的院子里的老妇。那老妇衣衫褴褛,头发枯白,看见走来的美国人,目光中充满着惊恐和不安,牙齿哆嗦出很响的声音来。那些美国老兵企业家,到这战后的村头站住不走了。最前边的大肚子,脸上有了犹豫和回忆。从天空传来的美军直升机起飞还是降落的轰鸣旋转声,把他的目光从那老妇的院落引到了东边去。那儿是一条堆满鹅卵石的越南河,人工设造的热带丛林中,还有从战争中活下来的蛇在画布的椰子树上爬动着。河水的流淌声,因为寂静响得如遥远不息的枪声般。

美国人来到这河边站住了。

孤独的鹰从火烤似的天空掠过去。

当他们在炽热的天空下,个个口干舌燥,想要在那白哗哗的河边蹲下喝水时,一个好奇的越南男孩从一座冒烟的房屋跑出来,随即一声轰隆的巨响,那个少年天真的孩子,踩在了地雷上。有条儿童的胶胳膊,精妙准确地飞过来,落在了正弯腰掬水的美国人的面前去。

一片河水迅速成了血红色。那在河边喝水的美国人,脸上惊出了一层汗,慌忙从河边退回到了人群里。

接下来,他们从河边逆水而行,县长孔明亮像越南战争中为美国兵引路的一个越南农民样,一会儿河东,一会儿河西,一会儿钻过一片用塑胶泡沫、铁丝、颜料组成的绿丛林,一会儿又回到河面只有绳索没有木板的吊桥上,最后县长在桥头站住了。他们眼前出现了一座越南小镇子。那镇上有美国的军营,也有越南人的餐厅和咖啡屋,还有专供从战场上下来的美国兵娱乐的歌厅和妓院。妓院边上就是啤酒屋和那时美国军人最爱的轮盘生死赌。有很多穿着美国军服的炸裂男人们,在越南的街上走来走去,东瞅瞅,西看看,眼里满是寻找渴望的光。有几个被炸裂从外面找来的形似越南姑娘的女子,皮肤浅黄,鼻梁塌陷,可高出的额门和深陷的眼窝里,却散射着招人喜爱的媚眼和狐光。她们穿戴薄透,坐在妓院的门口又说又笑,及至看到那些真的美国人到了街头时,她们向他们笑着招着手,就这时,有一个十六七岁的越南少女,从那一堆妓女中间挤了出来了,她盯着那群美国人中的大肚子,怯怯地站在他面前,有些挑逗,又有些羞涩地望着他,这时有两个年长的妓女跟在少女的后边走过来。她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