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第3/3页)

琼恩付钱时,我自己冲入灯火通明、人烟稀疏的急诊室。护士从白屏风后面跑出来,我简短地交代了来龙去脉。琼恩进来,眨着大眼睛,活像一只近视的猫头鹰。

急诊室的医生缓缓踱出来,我在护士的帮忙下爬上检查台。护士对医生耳语,医生点点头,开始解开我血淋淋的毛巾。我感觉到他的手指探进去摸索。琼恩像个军人,直挺挺地站在一旁,握着我的手。我不晓得她这种握法,是为了给我打气,还是让自己镇定。

“啊,好痛。”医生戳到某地方时,我痛得缩了身子。

医生吹起口哨。

“你是百万分之一。”

“什么意思?”

“我是说,发生这种情况的概率只有百万分之一。”

接着,医生压低声音,简短地跟护士交代了几句,护士匆匆跑到边桌上,拿了几卷纱布和银亮的工具回来。“出血处可以看得很清楚。”医生弯腰说道。

“能缝补吗?”

医生笑了笑,说:“喔,可以的,没问题。”

房门传来敲门声,把我吵醒。已过午夜十二点,整间疗养院一片静寂。我想不出有谁这时间还没睡。

“请进!”我打开床边灯。

门咔嗒一声打开,一头利落黑发的昆茵医生从门缝探头进来。我惊讶地看着她。虽然我知道她是谁,偶尔在走廊上遇到也会点个头,但不曾真正跟她说过话。

她说:“葛林伍德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我点点头。

昆茵医生走入房间,静静地关上门。她穿着一尘不染的海军蓝套装──这种衣服她有好几套──V型领口的底下露出样式简洁的雪白上衣。

“抱歉打扰你,葛林伍德小姐,尤其三更半夜,可是,我想或许你帮得上忙。是琼恩的事。”

我心想,昆茵医生是要来怪罪我,说我害琼恩又得进疗养院吗?我不晓得那晚我们去过急诊室后,琼恩知道了什么,不过几天后,她就搬回贝尔赛斯楼,但仍保有进城购物的自由。

“能帮的地方我一定帮。”我告诉昆茵医生。

昆茵医生坐在我的床沿,面色凝重:“琼恩不知上哪儿去了,我们在想,或许你会知道。”

那一刻,我忽然想跟琼恩划清界限。“我不知道,”我冷冷地说,“她不在房间里吗?”

早过了贝尔赛斯楼的宵禁时间。

“不在。她今晚请假进城看电影,到现在还没回来。”

“有谁跟她去?”

“她自己去的。”昆茵医生沉默了一下,继续说,“你想得到她可能会去哪里过夜吗?”

“她一定会回来的。一定是什么事情耽搁了。” 但我实在想不出波士顿的乏味夜生活能有什么事情让她耽搁。

昆茵医生摇摇头:“末班电车一小时前就开走了。”

“或许她会搭计程车回来。”

昆茵医生叹了一口气。

“你们跟甘乃笛小姐联络过了吗?”我说,“之前琼恩跟她一起住。”

昆茵医生点点头。

“那,有跟琼恩的家人联络吗?”

“她从不回家……不过,连那里也问过了。”

昆茵医生在我房间逗留了一会儿,仿佛可以从这静谧的房间里嗅出什么线索。“唉,也只能尽力找找看了。”说完这句,她就离去。

我关上灯,试图返回梦乡,但琼恩的脸飘浮在我的眼前,没有身体,笑得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那只笑笑猫。我甚至觉得黑暗中传来她窸窣的声音,但随即发现只是晚风拂过树梢……

天色一片霜灰的拂晓时分,又一阵敲门声惊醒了我。

这次,我下床开门。

在我面前的是昆茵医生,她立正站着,像个虚弱的教练班长,但五官轮廓竟怪异地糊成一片。

“我想,该通知你一声。”昆茵医生说,“琼恩被寻获了。”

“被寻获”这几个字让我全身的血液缓慢下来。

“在哪里?”

“树林里,结冰的水池边……”

我张开嘴,但说不出半句话。

“一名刚来轮班的医护工发现的……”昆茵医生说。

“她没……”

“她死了。”昆茵医生说,“应该是上吊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