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第3/4页)


  半香仍和天布暗中勾搭,榔头队的人都知道了,都没明说,但从此秃子金灰头灰脸,对霸槽越发顺从,殷勤了得。
  天布痒得晚,但痒得似乎更厉害,那小红疙瘩先生指缝里,后到腰上,再到交裆,那根东西上也有了一颗,痒起来抓也不是挠也不是,难受得发缭乱,动不动就发火骂人。窑场上,大家都在痒着,痒着还得不停地干活,又受天布气,当面却不敢回嘴,背地里也骂半香把病传给了天布,天布再把病传给大家。骂过了,又觉得秃子金明知道半香还和天布来往却怎么不管,是不是榔头队故意让半香来害红大刀的,是个阴谋?天布也听到了人们骂半香,但又不能不让人们骂半香,气就憋着,越发坏了脾气,看谁都在偷懒,骂这个吼那个,弄得鸡犬不宁。马勺给天布说:甭急甭急,窑装了,煤一运齐,咱就可以点火了,我给你挠挠。两人就坐在窑场的土崖下,你给我挠,我给你挠,像两只没毛的猴子,马勺说:听蚕婆说这不是湿疹,可能不是的,湿疹没有这么痒的,出了怪事啦?!天布说:是他妈的怪事!你去问问善人,这到底是啥病。
  马勺去叫善人。重新烧窑后,天布也让善人在窑场,但来寻善人说病的人多,好多人对善人有意见,说他在窑场没囫囵干过活,将来怎么给他分红呀,善人知趣,说他退出算了,就终日呆在山神庙里侍弄他那些葫芦。他是在搬来后就在庙前后栽了十几棵南瓜苗和葫芦苗,种南瓜苗为的是结南瓜,种葫芦苗也为的能吃懒葫芦,但结下的南瓜吃了,葫芦却舍不得吃,到葫芦长得吃不成了,便看着一天天变老变硬,几十个葫芦摘下来全掏了籽挂在墙上。马勺到了山神庙,善人正送下河湾的陈发旺出门,陈发旺手里提了个葫芦。马勺认得陈发旺,陈发旺是下河湾小学校长,世代都是教书的先生,在州河岸上名头很响。马勺说:陈发旺咋到你这儿来了?善人说:学校上不成课了,他没事么,来跟我学说病哩。马勺从墙上取下一个葫芦。善人说:这你不要拿。马勺说:我看看,这葫芦已吃不成了,给我我还不要哩。你真会吹,陈发旺是啥人,一肚子墨水,跟你学说病呀?!善人说:你想不想呀?马勺说:你一个人在这儿肯定话在肚里憋得难受,你说么。善人就扔过一个蒲团让马勺坐,马勺不坐,靠在墙上,身上痒了可以蹭。善人就讲起来,说:陈发旺今年五十一岁了,是下河湾小学的校长,在他爷手里创办了下河湾小学,家里几代人都教书。马勺说:这我知道。善人说:家里吃商品粮的多,日子滋润吧。马勺说:人家当然是油掺面的日子。善人说:他有四个儿女,三男一女,你不知道吧,大儿子在公路改道后让车碰死了,二儿子十二岁上害病死了,老三是女的,老四是儿子,在洛镇中学读书。这老四因家境好,奢侈浮华,不守学生本分,没在学校住宿,住在镇旅馆的。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学校停课了,他大让他回家,他不回,整天跟着一些人游荡哩,他大怕他学坏,又怕有个三长两短,但他大又没办法。有一天,公社张干事把我接去说病,就住在旅馆,他很惊奇,像我这样穿得褴褛的庄稼人怎么住旅馆,公社干事用自行车还驮来驮去?问了旅馆人,知道我是被请去说病的,他认为太荒唐,现在已是科学时代,怎么还信这种鬼话?晚上,他假装来求道,暗中考查我的究竟,结果,反而被我感化过来,向我问起做儿子的道。我对他说,人无信不应,你在家中已失去信用,今后要守学生本分,住学生宿舍,不要再住旅馆,学校既然不开课了你在这儿,整天游荡怎么回事,早早回家,这样时间久了,准能立住命,你大也会看重你。这老四照我的话做了。陈发旺深感奇怪,问他怎么突然变了呢?他说了遇见我的经过,于是陈发旺来请我去他家讲了几次道。有一天,陈发旺问我做人的道,我说道有邪正,要是用正道做人,把人当真了,有成人必有成事;要是背道做人,纵有万贯家财,也有人亡财散的那一天。钱财越多,越不出好人,因为钱财属水,水多必淹人。他又问他怎么样呢?我说你家吃公家粮挣公家钱的人多,老天爷已经给你预备下败家的人了;老天爷收回去了两个,还有一个压轴的没长成哩。他说是老四吧?那怎么做老四才能回头呢?我说老四已经回头,你只要勇猛为善,老四就不会再坏去了,你要能立住志,他还能成一番事哩。他一听,说,对呀.我的事被你看透啦!他想腾出三间房在家里办个教室,专门给辍学在家的孩子补课,还准备给孩子们中午是稀是稠的管待一顿饭。我劝他也不可腾那么多房子,因为他家中人口多,不能全部问道,还要生活,只要施舍家财的一半,使天命压过宿命就行了。他就这样给十五个孩子补起了课,没事便来我这儿,也学着看性说病。马勺说:陈发旺给孩子补没补课我没看到,你却给我上课了。善人说:我说的你了悟啦?世人争贪不已,才苦恼无边。马勺说:狼多肉少,不争着吃风屙屁啊?!善人当下哑住,看着马勺,马勺也看着善人,善人就起身用碗去浆水瓮里舀浆水,说:你喝呀不?不等马勺回话,自己喝了半碗,却嘿嘿笑了,说:你咋到我这儿来了,是让我再去窑场吗?马勺说:这次是大家出份子烧窑,到窑上就得没黑没明地干,除非你加入红大刀。善人说:我还是啥派都不加入着好。马勺说:你老奸巨猾!想两边落好呀?善人说:不是两边落好,是想给两派的人都说病么。马勺说:那咋没见给我们说病?善人说:你们只是在身上抓哩挠哩,没有人让我说嘛!马勺说:你是早知道我们身上痒了?!就脱了上衣,让善人看。善人说:哦,咋是这病,这病脏得很。马勺说:是性病?满村人都害了性病?!善人说:不是性病,是疥疮,十几年都没这疥疮了。这病是不干净和潮湿引起的,咱这儿是下了雨,可还不是淋雨,咋就得了这病?马勺说:洛镇那里有水灾,霸槽去了那儿,把病带回来的。善人说:疥是传染的,睡过的炕别人睡了就传染给别人了。马勺说:难怪呀!善人说:有一句老话,疥是一条龙,先在指缝行,身上转三匝,交裆里扎老营。马勺说:能不能治呀?善人说:疥上脸,拿席卷。马勺说:那治不了啦?善人说:如果没上脸,那就用硫磺粉和了膏子抹。马勺说:这哪儿有硫磺粉?善人说:这得你们想办法了。
  开合的代销店里没有硫磺粉,来声进了村,来声的货筐里也没硫磺粉,却说他见过洛镇供销社里有硫磺肥皂,天布就让开合到洛镇去进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