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6/9页)


提呀!”夜郎说:“你太不注意身体了!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你的了,你怎能那样糟踏呢?咱市上有个神医叫刘逸山的,什么奇病怪病他都能治的,是不是我几时让他来?”东方副市长说:“听说过这人,只是没见过;什么时候需要了我去找他好了。身体现在强多了,正服一种偏方的——小琴,煮好了吗?”厨房里应道:“好了,我见你们说话,没有端上来,你现在可以吃了吗?”东方副市长说:“你端来吧,我边吃边说着,不要又放凉了。”保姆就端了一个沙锅上来,放在木凳子上,东方副市长说:“药我就不让了!”沙锅很大,盖揭开,半锅白糊状的汤。夜郎首先闻到一种腥味,胃里就不安生起来,强忍了说:
“这不切碎的?”东方副市长说:“不切的。”夜郎的胃泛得更厉害了,一股东西往喉咙里涌。他憋着劲,说句有些感冒,就去厕所呕了一口,重新坐到客厅,眼也不敢去看东方副市长的吃相,只歪了头和秘书欣赏厅墙上的国画。直到东方副市长吃完了一半儿胎盘,嘱咐保姆明日一早八点前再热一次,便用手帕擦了嘴,说:“开头吃就是难下咽,吃过一个,倒觉得香了。”秘书笑着说:“倒吃出瘾了?”东方副市长说:“还真好,先前胃口老不开,夜里总失眠,现在病状全没有了,你们瞧瞧我这鬓角,苍白颜色也黑了!”夜郎笑了笑,应着话说了几句,把请帖拿出来,请帖里夹了红包,偏在请帖边露出红包的一角,放在了桌子上,说:“这是请帖,你一定要去剪彩啊!”东方副市长说:“那好吧,到时候,小吴你提醒着我。办饭店就好好地办,饺子宴都是些什么品种?”说着要动手取请帖来看。夜郎立即意识到东方副市长是没有留意到请帖中的红包的,怕当场亮出都尴尬,秘书忙使眼色,站起来说:“是这样吧,时候不早啦,我和夜郎就先走呀,你早早休息吧。”东方副市长便也站起来送客,还让保姆去把楼道的灯开开,白个去卧室寻老花镜要看报纸了。
夜郎和秘书在楼区大门口分了手,夜郎还要叮咛开业的日期,秘书说:“不用说了,到时候人没拉到你寻我好了!我得问一下,还请了哪些领导?”夜郎说:“恐怕市级领导只有东方副市长一个人吧。”秘书说:“请了东方副市长,就不要再请别人啦,你记着啊!”
夜郎一等秘书走开,就去电话亭给饺子宴楼打电话。吴清朴接了,喜欢得直谢夜郎,并要夜郎去那里吃夜宵,夜郎没有去,却径直去了宽哥家。
吴清朴打电话要夜郎吃夜宵时,虞白也是在场的,等了半夜,夜郎没有来,虞白嘴上没话,心里空落落的,帮着库老太太把一幅剪纸画装在玻璃框里又挂在厅里,便觉得困得要命,遂同库老太太回家去睡觉。
进门的时候,却怎么也开不开自家的门锁,急得出了一头汗水。库老太太拿过钥匙再开,还是开不开。虞白气得就蹴在墙下,却觉得腿根部什么东西垫得生疼,在口袋掏着看了,自个就噗地笑了声:
“钥匙错了!”门上的钥匙装在口袋里,开门的是她一路从脖子上卸下在手里玩的钥匙,竞迷糊得以为是门上的钥匙了。库老太太说:“一把钥匙开一把锁的,你年轻轻的,倒这般糊涂!”虞白进门没有立即拉灯绳,直等脸上的烧退后,不想让库老太太看出什么。灯亮后,就坐到沙发上,倒反省自己的荒唐,轻声骂了:“不来就不来,谁稀罕着来?”库老太太说:“你给谁说话了?”虞白觉得自己今日怎么啦,尽失常,就赶紧说:“大娘,你嗅着什么了吗?”库老太太说:“嗅着什么?”虞白又皱皱鼻子,说:“哪儿有腥味?你快看看,鳖盆盖得好吗?”库老太太踮了小脚去卧室,尖声叫道:“鳖跑了,鳖又跑了!”鳖养在一个小瓷盆里,曾经从盆里跑出来过一次,她是在盆沿架了两个木棍,木棍上压了一块石头的。虞白过去,果然石头和木棍掉在地上,鳖是不见了。歪了头在桌下和床下察看,没有踪影,心想一定是钻到什么杂物的下边去了,但桌下和床下以及房子的任何角落都堆着东西,查起来也不容易,更害怕的是在翻动杂物的时候,它突然咬你一口怎么办?
虞白又急了,说:“鳖咬住人是不松口的吗?”库老太太说:“天上打雷才松口哩!”虞白立即坐到床上去。库老太太笑着说:“你就在床上睡吧,我不怕的,鳖咬人只拣嫩的咬哩。”去把厅里的灯熄灭了,回自己的矮铺上去睡,一会就咝儿咝儿地打起了鼾声。
虞白紧闭了眼睛去睡。迷迷糊糊,似乎就觉得鳖爬上床来了,她用手去捉,竟捉住了鳖头。鳖的头平日看上去极小极短,伸出来却长若一柞,粗有一握。虞白死死地抓着鳖头,鳖头竞越来越大,明赳赳地睁着双眼,且坚硬无比,口里吐着白沫,后来就咬住了自己的肚皮。虞白手脚一阵乱打,忽地翻身坐起,窗外的月光明晃晃一片,厅里的摆钟咔嚓咔嚓均匀而有节奏地响。她才知道自己是做了一个噩梦。心想:哪里会有鳖在床上?床脚这么高的,鳖无论如何也爬不上来。这么一时乱糟糟的寻思,却听得哪儿有沙嚓沙嚓的碎音,以为是起风了,吹动小园中的几株瘦竹。那碎响竞又似乎就在屋里,沙嚓里还有了铜的韵。虞白咯噔地扯动了电灯绳,叫道:“楚楚!楚楚!”楚楚卧眠在厕所里的角落的,一时没有叫醒,虞白猛地就看见了在没有吊门帘的卧房门口,那只鳖正从客厅往里爬,短短的四足,骨质的尖爪,在水泥地板上划动,已停在那里了,乌黑的头长长伸着向她看。虞白啊的一声就又叫起来,只是不敢下床。狗子楚楚已经拱开厕所门跑出来,用前爪来抓鳖,鳖头就一缩一伸,楚楚也一进一退。虞白说:“楚楚,不要抓!”库老太太在矮床上就惊醒了,问:“怎么着,怎么着?”虞白让她不要动,快把屋里所有的灯都打亮。库老太太说:“我不动怎么去开灯?!”还是下床来把吊灯和台灯打开,发现了还沉静不动的鳖。忙去厨房拿了擀面杖,企图把鳖掀个过儿来,再用手卡了后爪根的坑儿抓起来,但擀面杖一戳没翻过身,鳖却沙嚓沙嚓掉头又往客厅爬去,那快捷的样子怎么也不像个鳖了,直爬到大沙发下面去。虞白终于下床,两人皆不敢俯下身去看沙发底下的动静。虞白说:“我只说它要死了,没了水这一夜就渴死了,没想它又回来了!”库老太太说:“鳖才渴不死的!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把沙发抬开,鳖就又静静地伏在那里。库老太太从厨房取了簸箕,用擀面杖将鳖拨到簸箕里,再放到水盆里去。虞白就用一个盘子在盆上盖了,盖了又怕不透气,用硬纸叠了个垫儿支在一边盆沿,盘子上重新压上了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