蹂 躏(第4/4页)

我摇头:“不,我不会等着他们把我放出。”我看看四周,小声说,“你只有找到那个钥匙。外面栅栏门上的钥匙你有,你只要设法给我打开笼子上的三环锁就行。”

小怀很为难:“他们那一伙钥匙不离身。”

“交给你了,事情全交给你了。”

小怀急得手搓衣服。后来她好像决定了什么,扳住我的脸亲了一下。我看到她眼角有泪。

4

大约是深夜两点钟的样子,有人轻轻把栅栏门打开了,是小怀。我的血液全冲到喉咙,伸手到铁栅外面紧紧攥住她的手。她把我的手挪开,然后赶紧把三环锁打开。我想钻出这个囚笼,可发现身上的骨节都僵硬了。我大约用了好几分钟才钻出来。我慢慢地揉动关节,活动着腿。我问:“加友在哪儿?”

“她就在窝棚里,他们知道她跑不了。她大概得了病,要不他们还不放她呢。”

小环锁上栅栏门,扯上我的手绕到窝棚后边。我们找到了加友。我把她摇醒。

她睁开眼睛,不敢相信。小怀说:“这不是他吗?你好好看。”

加友伸手抚摸我的肩膀,像试探真假似的捏了我一下。

我说:“加友,你等着,一点别动。”

我让她坐在那儿,又嘱咐小怀看住她。我蹑手蹑脚转到窝棚里,从铺位上寻找东西。我发现藏起来的钱还在那儿。还有,我的那个破背囊也丢在角上。我把它们全塞到了一块儿,急急地出来……我问加友:“我现在说话你能听明白吗?”

加友说:“能。”

“那好,你背着背囊到坟地那儿等我,一定等,什么时候都要等,好吗?”

加友点点头。

我说:“那好,你先走,快些!”

小怀和我一块儿把她扶起来。我发现她可以走得很利索。加友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大哥,可千万不要把我一个人扔在坟地里!”

“怎么能呢?加友……快些走啊!”

加友哭了,我安慰她。她弓腰背着很大的背囊跑走了。她消失在那个小小的山路上。剩下的事情我该自己做了。在睡不着的长夜里我把什么都想好了。我让小怀好好待着,说剩下的事情不用你管了。我刚走开小怀就上来揪住了我。我说:“大婶!”

“什么大婶,”小怀说,“你真把我当成了‘大婶’吗?”

“真的,我一辈子都记住我遇到了一位多么好的‘大婶’。”我拥抱了她,紧紧地拥着,伸手在她的齐耳短发上抚摸着。我告诉她:这座大山我可太熟了,我会赶回的。周子那一伙只是大山里的几块粪便,他们很快就会被山雨冲得无影无踪。而我却是大山里的人,我从童年起就在这儿游荡。我熟悉每一道沟壑,他们追不上我的。他们真算遇到了一个好对手啊。我告诉小怀:我总有一天会回来的,我在这大山里会再一次看到她的……我手里捏紧那把三环大锁,它原来是锁囚笼的,这会儿我却把它锁在小石头房子隔壁的门上。因为所有小窗都镶了钢筋,他那一群兄弟也就爬不出了。我嘱咐小怀:一旦有了什么响动,一定不要让窝棚里的人出来,让他们好好睡觉吧!

小怀说:“你放心。”

我在周子的石屋徘徊了一会儿。门插上了,这个家伙正在里面舒坦地睡觉。我推了两下没有推动,就捡起一个大石块,“轰”地一下把门砸开了。由于砸得太猛,我和石块一起跌在地上。周子“嚯”一下从床上跳起,我正抱着石块站起,猛地一拥把他拥倒了。

“啊呀,是你这个王八蛋!”

“是的!”

这家伙并不强壮,他喊了一声,想喊几个兄弟。我说:“他们一时出不来,你先将就一下吧。”我用大石块把他拥在床上。后来他又挣扎,我就给了他几拳。他连连求饶:“伙计,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打算天一亮就把你放出呢。我……”

“你以为放出来就算完事了吗?你不是说你有一把‘宝剑’吗?那好,”我照准他所谓的“宝剑”狠狠踹上去。他脸色铁青在床上扭动。我终于看到屋角上那根生锈的自行车链子。我把它缠在手上,提着走近周子。这个黑瘦的、带着一点羞涩的工头这时才缓过气来,抬头看着我,可怜巴巴。他不由自主蜷在了那儿。我掂着手里的铁链子问:

“大掌柜,这是打人的东西吗?”

他摇摇头。

“狗娘养的,人都是肉长的,这个东西打上去能受得了吗?你不怕把我的肋骨打断、把我的筋打断?你这个狗娘养的,你知道这个东西打到身上有多么疼吗?”

周子呜呜噜噜往后退,一只手不停地摇摆,一只手还撑在床上。我再没讲废话,直接将链条扬起来,照准他的脖颈下面一点狠狠一下。这个家伙倒在那里,哼叫的声音那么细弱。他本来毫无力气,就是这么一个瘦削不堪、瘦得像一条狗似的家伙,怎么可以作这么大的恶?他的力量从哪里来?是谁给了他力量?这片大山也许太高了,它的缝隙里竟爬动着这样一条不起眼的蛆虫。我又抽了他几下。有一个地方下手太重了,他皮开肉绽,流出血来。接上我用链条把他的窗玻璃、小木桌,一切的办公用具全都扫在地上,打得稀烂。我听到隔壁屋里一声连一声撞击门板。

对面窝棚那儿站了好多人。小怀站在一旁,手握一把木勺。她跑过来,嚷叫着。我来不及说什么,只是在心里说:

“再见了,小怀!”

我跳下沟底,往前疾跑。我故意绕开那个小路,然后向坟地跑去。离坟地很远,我就看到微弱的星光下有一个晃动的小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