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 别(第2/4页)

湿湿的嘴唇贴在他的额头上,就像一把冰凉的剑将他刺中了。他真的在忍受刺疼。他听到红双子小声吐出:“我会照办的……”

“那你去告诉他们吧,现在!”

红双子睁开眼睛。后来她真的到外面去了。一刻多钟之后她才回来,一进门就反手把门关紧,“他这会儿正被送到医院,你不必担心了。相信我吧!”

路吟相信了。他蹲在铺子上。红双子也面对面蹲下。她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我得告诉你,你仍然是个——小家伙。你还很小,你知不知道?”

路吟冷着脸。他记起上一次被吊打时,只有啪啪的皮带抽动声,他全没一声呻吟。“啪”一声,铁扣子打在肋骨上,鲜血流下来,一直流到臀部。脚趾上一滴滴都是血……他背过身去,像在哀求:“红双子,你离开我吧,我什么也不想谈,什么也不愿意想。你知道这是在折磨我,会把我折磨死。只有那样你才会心满意足吗?只有那样你才能过自己的日子吗?我劝你现在就去过自己的日子吧!我是一个囚犯,像你说的,我准备一辈子做这样的人。我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

红双子气得跺脚:“错了!你现在并不能决定自己做什么,你已经没有这样的权利了!”

路吟站起来,“我不怕做一个囚犯……”

红双子一双手在腿侧抖动,然后又一次揪住了路吟的胳膊。路吟挣脱、挣扎……她不得不大声吆喝:“立正!站直!”

路吟在口令声里全身一抖,立刻站直了。红双子端量他,又抚摸他的额头、喉部。路吟一动不动,只有对方试图去吻他的时候,才把头一甩。

“你这个混蛋!”她使劲打他的脸庞。他每一次甩动脸庞时,她就打。她不断地呵斥,设法抱住他的脖颈。后来她全身的重量都加在了他的身上。路吟摇晃着倒下来。红双子的膝盖挤压他的肩部,两手在他周身不停地搓动,像搓动一团脏衣服。她把脸埋在了他的胸口上。这样待了一瞬,她突然像哈气一样在他耳旁问:

“你也知道逃不掉,为什么还要逃呢?”

路吟的脸歪向一边。

“为什么?你回答我!你说为什么?难道你是一个石头人?你是一个连热气也没有的死人吗?”

她伸手到他的衣服下边去抚摸肌肤。路吟觉得这只手经过的所有地方都变得发烫。这不是手,这是烧红的烙铁。她抚摸着,周身抚摸。路吟恳求她离开,一声声恳求。他翻扭,碰撞,也许用力过猛,一下把红双子碰倒在地上。可是红双子像巨索一样的手臂再次捆住他的脖子。

他们滚动、挣打,红双子的衣服不知怎么脱落了。路吟在她面前像一个瘦干干的小动物,被冰冷的水给浇泼得水淋淋的。他浑身都是汗水。红双子紧贴在他身上。路吟放开了喉咙嘶叫,红双子就死命地掩住他的嘴巴。随着野狼般的嚎叫,泣哭和绝望的嚎叫,他的双手铁定地搂紧了红双子,觉得自己这会儿按住了一头母狼,而且正开始宰杀这个凶猛雌兽。

他先扼住她的颈部,她就吐出反抗的唾液。他按住了她的乳房,一种丝绸样的滑润使他的两手松软;他复又抓紧,可是触电似的感觉顺着手臂迅速传到周身……他把涌到嘴里的汗水一口口全吐出来,吐到她的脸上。他最后扳定了她的脖颈,奇怪的是对方没有反抗,身体垮下来,死去一样无声无息……他慌了,托住她的脖颈,她的腿,最后把她抱起来。他费力地抱起她,将其球到一块儿,球成一团。太沉了,他不得不摔到铺子上。

她的裸体颤抖着缩成一个球。

路吟扑上去了。他清清楚楚知道自己在宰杀一头凶猛的雌兽。他奋力宰杀,刺穿她的内脏。他深深地刺进去,通红的血流像火焰一样喷涌,染遍了他的全身。那种宰杀的快意使他不能忍受。他嘶叫,对方也嘶叫。他想摧毁她的一切。

最后的时刻降临了,她的嘴巴咬在了他的肩膀上,牙齿嵌进了他的肌肉,割开了他的脉管。血流下来。他眼瞅着自己通红的血从肩膀流到胸脯,又滴到对方赤裸的身上。他用力摧毁她,喊出了快乐的复仇的声音:

“我把你杀掉!我把你杀掉!”

他把她一次次折起,用尽全身的狠力挤压,让她啊啊大叫,泪与汗与血甩得满墙都是。他们的血混在了一起。不知什么时候,她伸出尖尖的十指抓烂了他的胸部,闭着眼睛嚎叫。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这双眼睛全是红色。路吟感到恐惧了。他的肩膀真的被咬穿了一块儿,鲜血越流越多。那对尖指已把他的胸部抓得鲜血淋漓。钻心的疼痛和从来没有经历过的巨大勇气混合一起,让他今生无法忘却也无法忍受。后来她的两腿两手都蜷起来,就像被宰杀的动物在做最后一刻痉挛。

就在这难以忍受的时刻,路吟伏在了她的身上。他张开嘴巴咬住了她的一个地方。鲜血从他嘴里迸溅而出。他们一声不吭倒在那儿……

这样不知多久,红双子的手从他簇到了一块儿的躯体上抽出,开始细细抚摸他的头发,揩擦身上的鲜血。她一下一下吻他。路吟总是闭着眼睛……

3

路吟昏躺着,但感到了她的抚摸……晚饭送来了,他没有动。他一直蜷在那儿,蜷到了半夜。在午夜死一样的寂静里,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今天做过的一切有多么可怕……他没能宰杀那个动物,她还活着,她走了;而自己已被这个雌兽的双爪撕烂了,并且被吮得浑身焦干。

他试着坐起,全身剧痛。

淳于云嘉!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吗?我在最后的时刻里呼唤你。我想告诉你:我们的老师还活着。他会活下去的。因为你使他有了活下去的理由。我已经不行了,虽然我比他年轻许多。我现在才明白,我没有多少活着的理由,没有,一点也没有,真的没有……好了,就这样吧!我们分别吧……

……

凌晨时分看守跌跌撞撞开了门,一定睛就大叫起来,然后掩着鼻子跑出……狼狗干嚎,有人大喊大叫在院里奔跑……

天大亮后场内开进了几辆车,车上下来一些陌生的面孔。他们直去场部办公室,又去禁闭室……来人只在这儿待了一个小时就走了。

蓝玉发令紧急集合。他一个个盯过队列中的人,猛地一声吆喝:“你们知道昨夜发生的事情吗?你们知道吗?”

没有声音。

“又一个自绝的家伙!”

奇怪的是没有谁觉得惊讶,没有任何人脸上露出哀伤,更没有人泣哭。他们对路吟都熟悉,但不记得彼此说过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