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第4/4页)

场医朋友抬头望着我,让我发现了他那对红色的眼睛。他在为另一些事情焦灼——这同样是一种不能放弃的焦灼。我的心中突然涌出了深深的感动……

5

小护士进来给我肌肉注射,给药,询问大小便情况。她在本子上记了记,走出几步又忘了什么,回来数我的脉搏。她刚刚走开,严菲医师就来了。

她很愉快的样子,坐在床边,没有说话,一直看着我。她的睫毛常常垂下来——这又长又密的睫毛啊……她抬起眼睛:

“你见了我就板起脸。我知道你只想冷淡我,使我难堪——你知道我只想单独和你坐一会儿……几个月以前,我想都不会想这些,那时我打谱一辈子都不再见你。我这辈子恨上了好多人,其中也包括你。可是‘恨’这个东西最不牢靠,它有时候一下就能变到反面去……”

我想冷笑。

“你不要嘲笑我——我知道你和那个女教师又合计什么了……”

我对这种曲折的想法有些讨厌,就把脸转到了一边。

“你们又在合计骆明的事儿……”

我的心沉了一下。这次我不得不如实相告:“你多虑了,我们这次没有提到那个事情。”

屋里的空气凝住了。严菲的呼吸有些急促。她两手插进口袋站起来,面向窗户咕哝:

“听我一句话,你不要参与那个事情——不要替那些孩子找人、转什么信件……”

“这是我的权利。一个公民有权控告,也有权揭发。”

“那倒是。不过这些与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邻居的孩子——他们两家是最好的朋友!”

“这些理由都不充分。”

“当然不充分,最充分的理由你一辈子也想不明白——它该让你琢磨一辈子。不过即便就为了这些不充分的理由,我也要做下去。你不会理解的,因为你只会嗲声嗲气跟在那个‘蛤蟆’后面,跟在那个韩立后面……”

她立刻扭过头去。我想看到她的面部表情。她在厚厚的丝绒窗帘前面站了一会儿,又扒开窗帘看看外面。她转过脸,我马上注意到她脸上非常平静。多么奇怪的女人。她说: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你大概以为我害怕你们去告发医院、告发我。你太简单了。谁能动摇这个医院?不管你和你的朋友找了谁、把材料转到哪里,结果都是一样。我挂念的不过是你,知道吗?你一举一动、你干什么,这里都会有人知道。我怕你招事儿——那会很不愉快……要知道有人想让你不愉快,你就会一辈子不愉快。只有我还在牵挂你,无论你信不信……不说了,我只想告诉你这些,想让你少管闲事——你要记住我的话,懂吗?反正事情过去了,人死了又不会转活。可你还要过日子,你得爱惜自己——你要听明白,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说着提高了声音,满脸涨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