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之歌(第5/5页)

我倒觉得这些话有点莫名其妙——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收买我?

他正哭丧着脸,秘书进来了。他们耳语了几句。苏老总的脸色马上变了。显然那是一个惹他生气的消息。他再次把那两个圆球往桌上一拍,手都抖了,大声嚷起来:“我日他祖宗……”

他的唾沫都喷到秘书脸上了。他伸手指着门口:“马上打个电话给他,你就说,我姓苏的日他祖宗!”

小伙子迟疑着:“这……”

“你就照我的原话说,一个字不准改,快打……”

秘书连忙点点头:“是,老总……”

他又抓起两个圆球,在屋里不安地踱起步子,牙缝里发出两声冷笑。他盯着地毯:“妈的,算计到我头上了,也不看看我是谁!”说完又按了一下按钮,公关部潘主任进来了。

“你立刻打电话,告诉刘市长,说我马上就去,有要紧事儿……日他祖宗,欺负到我头上来了……”

整个这段时间他完全忽略了屋里的客人。后来他才像是突然想起了还有我在一旁,立刻叫住走出几步的公关主任:“你让人把宁先生送走——宁先生失陪了,今天我们谈得不错。本来我们还要多扯一会儿,可惜让那个王八蛋给搅了。”

我站起来,心里有些快意。

“那个王八蛋,嗯,他想跟我捣鬼把戏……他妈的,不动动刀儿不行了……”

他说着急匆匆向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想起回头握手,“幸会幸会,失陪失陪”……

苏老总刚刚离开,秘书就微笑着对我点了点头。我们出了屋子。这时整个走廊空荡荡的。他看了看我,突然怔住了。我不知他要说什么。

“宁先生,您的脸色——您额头上的汗——您不舒服吗?”

经他提醒我才觉得头晕得厉害。刚才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努力忍着什么。我想这大概是车里的冷气让我伤风了。连日来我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整夜整夜耳鼓里充塞了各种各样的嘈杂。连续的失眠已经让我有点支持不住了……

他让我在一张大沙发上坐一会儿,端来一杯加糖咖啡。我喝过热乎乎的甜咖啡好一些,可脸上还渗着冷汗。他递过一块湿毛巾……“待会儿我为您喊车,不要急,先休息一会儿。”

他大概有二十三四岁,可那神情却要成熟得多。这会儿他的一双眼睛使人觉得不像刚才那么女气,而更多的是精明和聪慧。我问:

“你到这里工作多久了?”

“两年半。”

“应聘来的吗?”

“从一所师范学校毕业,看到招聘广告,就自己闯来了。”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一个大学毕业生应聘到这类公司里工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我问:“你在这里生活得愉快吗?”

“还好,不过……”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这里毕竟是离中心远了一些。”

“怎么?”

他没有吭声。停了一会儿他又说:“……这里太闭塞吧。”

“我看你们这里信息够灵通的了……”

他笑笑:“我不是指这个,我是指这里文化氛围太差,几乎没有可以谈一下的人……”

“你们老总就很重视‘文化’;还有不少硕士博士。乐队、合唱队,应有尽有,怎么不可以谈一谈?这么多热衷文化的人!”

他尴尬一笑。

我问起了“得耳”,他摇头说:“我们平时见不着董事长,公司有苏老总打理,他们之间是亲戚关系。‘得耳’现在主要做慈善事业……”

“听说那是个极有趣的人?”

“嗯。董事长的爱好很广泛……”

“关于他们两人的传说很多,我想知道,公司现在到底谁说了算?”

小伙子立刻吮了一下嘴,像在认真思考的样子。这样一会儿回答:“都说了算。不过领导方式不同。苏老总处理具体问题,在第一线,脾气难免要火暴一些吧。有人说这个公司之所以奇迹般地发展,主要是因为深得中国文化的真谛……”

“什么‘真谛’?”

“您看到八卦图了吗?‘一阴一阳谓之道’,我想,两位老总是互补的……”

我的脑海里马上出现了阴阳鱼的形状。我在心里不得不佩服这种概括。而且我同时也明白了,“得耳”与苏老总就分别是那条白鱼和黑鱼。“非常感谢。”我握着他的手。我这时更近地打量了一下,发现他有一副开阔的额头,再加上滚滚波浪披肩,煞是神气。我这会儿判断,他偶有流露的那丝女气是在一个粗暴的家伙映衬之下、甚至是被逼迫当中逐渐形成的吧。那个家伙太粗暴了,再正常的男人在他身边也要变得女里女气的。

我突然有点为这个小伙子担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