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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动儿来了,带着一个背粪筐的红脸大汉。向文成知道晚上要来人,可没想到把人领来的就是走动儿。

走动儿领来人进了院,先把向文成指给来人说:“这就是向文成,向先生。”来人伸手就抓住了向文成的手说:“叫同志吧,叫同志亲切一些。”来人说话带着外县口音,向文成一听就知道是东边的。他握住来人的手说:“我也同意叫同志,叫先生就显得有些距离。”来人又说:“多亏了走动儿同志把我领了过来,我们俩从东往西整走了两天。”

向文成一听更清楚了交通的性质。现时笨花人说的东边离兆州不远,只一两天的路程。那里适应形势的需要,已是一个全新的天地。那里有全新的政权,在国土不断丢失、国难当头的时候,它领导着冀中人要展开一场浴血抗战的事业。

向文成和来人说话,秀芝和取灯就去给来人端饭。秀芝知道今晚有人来,就多下了一碗米。二八米饼子是现成的,锅里的粥也正热。秀芝盛粥,取灯一碗碗地给客人端过来。有备也及时地给客人端来一盆洗脸水放在当院。走动儿和来人并不推让,长途跋涉的劳累使他们看起来很饿。他们先各自洗了把脸,然后就坐在院里和向家人一起喝粥。来人喝着粥,见有备在对面观察他,就问有备叫什么名字。有备告诉客人他叫有备,今年十岁。

来人说:“我给你改个名儿吧。”

向文成一听来人进门就先要给有备改名,便说:“一进门就要给有备改名,这里定有故事。”

来人说:“这只怪你们家门上那副对联。刚才我在门外就着月光看了半天。说来也巧。”

向文成一听就反应过来,忙说:“莫非这副对联和你的名字有关?”

来人说:“正是这样。这对联的上联是:处事无奇但率真。我就叫尹率真。下联是:传家有道惟忠厚。你家这位有备就叫忠厚吧。”他笑着看有备。

来人不用走动儿介绍,倒自己介绍了自己:他叫尹率真。

尹率真的几句话,让向家人都觉得此人很是可亲,有备只笑,不知说什么是好。尹率真又对向文成说:“文成同志,你说这件事巧不巧,在你家的门上生是看见了我的名字。”

向文成说:“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尹率真说:“我们开辟工作,寻找基本群众,找的就是自家人。”

向文成已经明白,尹率真来笨花是来开辟工作的。开辟工作就是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政权。

这时,甘子明进了院。甘子明问走动儿介绍过来人了没有,走动儿说,老尹早就自我介绍过了。自此向家人都称尹率真为老尹。老尹原来是上级派来开辟抗日工作的区长。

老尹和走动儿每人吃了两个饼子喝了两碗粥,向文成就把老尹领进了大西屋,甘子明和走动儿跟进来,一盏植物油灯照着众人的脸。尹率真看见眼前的植物油灯,判断了一下说:“这就是日本产的植物油灯吧?以前只听说过,还没有见过。”向文成忙回答说:“就是这个物件。”尹率真说:“那么,咱们的谈话就从这盏植物油灯开始吧。当初日本人在兆州推广这种灯的时候,关心时局的人就知道这事非同一般。日本人为了侵略中国也真费尽心思,他们搜刮本地的棉花,让本地人点他的灯。一盏灯看似有小便宜,可沾大光的是日本人。听说咱县还专设了卖灯的总经销。”尹率真一提总经销,甘子明和走动儿都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向文成。向文成感到有人在看他,就忙说:“叫我说吧,闹总经销的就是我叔叔。”尹率真听说卖植物油灯的就是向文成的叔叔,言语有失似的说:“哦,这是我所不知的。”甘子明替向文成说:“老尹,没事,他叔叔代表不了文成,文成也不是他叔叔。卖灯的事,他们全家都反对。”老尹说:“文成同志,你对卖灯的态度,子明不说我也能猜出八九。我们发动群众建立抗日政权,来投奔一个人,还能连一个人起码的政治态度也不清楚?”接着尹率真就谈了他来笨花的任务。他先分析了目前的抗日形势,说:“日本人用武力占领华北后,目前大规模的军事侵略已经停止,现在日本人在华北的政策是巩固他们的占领区,他们实行一种叫做‘治安肃正’的政策。治安肃正不仅是军事侵略,也包括了政治统治、经济掠夺和奴化教育。你们看日本人现在按兵不动,只让各村建立适应他们的政权,这就是‘治安肃正’计划的开始。我们建立抗日政权,就是要和日本人的‘治安肃正’针锋相对。”接着他单把目光对着向文成说:“笨花是个有群众基础的村子,当年你们和佟家打官司的事,早在这一方出了名。大革命虽然失败了,但笨花人的意志却没有消沉,今后抗日政权的基层工作还要从笨花作为试点开始。目前抗日工作的各个环节都要全面展开,有条件的都要捷足先登。”尹率真分析了形势,又问甘子明,日本人来过笨花没有。甘子明说暂时还没来过。只去过附近几个村,每到一村还摆出一副中日亲善的架势,日本兵骑着大洋马,进村后就笑着把大洋马交给村民遛。也不进户扰民,还掏出饼干和糖果给小孩吃。可兆州的伪政府忙的却是另一类事,他们正让各村建立维持会。甘子明说他和向文成正不知道如何应对。

尹率真说:“今天咱们的谈话从植物油灯说到维持会,这才接触到正题。维持会是他们的一级伪政权,可我们要抓住这个时机,把这个维持会利用起来,和日本人周旋,主动权要掌握在我们手里。这就要有合适的人出面。你们对笨花的村民比我知根底,咱们今天就酝酿一下人选。”

向文成说:“有了,正有一个人等着这个差事哩。”

“你看,什么事一有了文成,就别怕有个闪失。”甘子明说,“我猜出文成要推荐的人了,再合适不过。”

尹率真说:“你们说了半天,只有我还蒙在鼓里。”

向文成说:“我们村有个叫瞎话的人,也姓向,还是我叔叔辈儿。这个人出任维持会再合适不过。”

尹率真说:“维持会看似是维持日本人的,实际上应该受我们掌握。我们的基层干部可不能光说瞎话呀,那我们还怎么个掌握法?”

向文成说:“瞎话叔说瞎话,看对谁,看什么时候说。人在一生里,有时候还真需要听几句瞎话。”

向文成把尹率真说得一阵大笑,他笑着说:“这话新鲜。我倒想马上见见这位瞎话同志。”

尹率真一说要见瞎话,走动儿就说:“我去叫他吧。”

走动儿去叫瞎话,尹率真又谈了和日本人的奴化教育针锋相对的问题,说:“不妨先办个夜校。眼下我们的教育体系还没有建立,你们就集思广益,办学你们都是内行。我只给你们带来了政治课本,其他课程,文成和子明自会安排。哪怕就先让青少年孩子们识几个字也有好处。抗日政权的许多方针政策也可以在夜校里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