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巧查杨麻子

在去乡人委的路上,邱大娘和她的女儿邱小娥搀着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人。这个女人披着纷乱的头发,看样子很久未梳,肮脏得有些难看。她那瘦弱而苍白的脸上,长着一双空幻而呆涩的大眼睛,样子显得很憔悴;浓浓的鼻涕顺着她那两个鼻孔里流下来,好象两条浆糊似的淌在她的上嘴唇上。她身上穿一件补了补丁的蓝布衫,靠上领的两个扣子也没扣;下身穿一条青布裤,两个裤脚上沾满了泥巴,在膝盖处还撕破了一块,露出白白的膝盖。她脚上穿着一双破布鞋,随着她那摇摇摆摆的身躯而“踢拖、踢拖”的拖拉着。人们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神经有些不正常的女人。

她们三个人走进乡人委的办公室,正碰见党总支书记梁守正和乡文书李文彬。总支书记一看邱大娘来了就打招呼说:“啊,邱大娘和小娥来干什么?”他看了看那个被搀扶着的女人又说:“噢!这是谁呀?”

“哎呀,老梁大叔!我看你是不认识她啦,这是我的哑巴侄女邱大娥。”

“哎呀!一晃八、九年没见啦,孩子长这么大啦!怎么没有那时精灵了呢?”总支书惊奇地看着邱大娥。

“唉!别说啦!这孩子的命真不好哇!又聋又哑就够受的了;现在又得了疯病,你说该多可怜哪!”邱大娘有些伤心地说道。

“你把她弄这来干什么?”乡文书好奇地问道。

“来这里上个户口。”

乡文书找了一个椅子让邱大娥坐下,然后拿出户口登记簿,接过邱大娘交给他的“户口迁移证”仔细地看着。

只见户口迁移证上写着:邱大娥,年二十五岁。女性。下边备考栏里注明:该女人是一聋子哑巴,并有神经病。迁移的理由是:到她大娘家里养病。

文书登记好户口以后,笑嘻嘻地对着邱大娥说:“你叫什么名字?”

邱大娥两只眼睛呆呆地望着文书,好象什么也听不见,机械地坐在那里。

邱小娥看着李文彬问邱大娥的话,就哈哈地笑起来,用手点着李文彬说:“你呀,你这个文书大概也得神经病啦!怎么和一个哑巴说起话来啦?”

李文彬猛然清醒似地笑着说:“我可真是糊涂了,怎么和她讲起话来啦!”户口登记手续办完以后,邱大娘和邱小娥又搀着邱大娥一摇一摆的回家去了。

一晃几天过去了。村里的人都知道邱大娘的哑巴侄女又来啦。有些人过去看见过邱大娥。那时邱大娥在这里住了半年多,孩子虽然是个哑巴,但是很聪明。现在,人们看到这个又哑又疯的邱大娥,真有些不认识她了。人们都同情这个姑娘。有些好心人就劝邱大娘给侄女去请医生看病;邱大娘说到伤心处,眼泪都流下来了。

一天早晨,天空虽然满布密云,但太阳光不时打云背后透露 出来,照得山林间斑斑驳驳的。邱大娘和邱小娥领着邱大娥,沿着山坡的小路往村东头走去,她们是到村东头找中医师杨麻子去给邱大娥看病。当她们走到中途,四下无人家的地方,那个又哑又疯的邱大娥用极细微的声音对着邱大娘说:“大娘,到那里的时候可要注意,不要露出马脚。”

邱大娘也用低微的声音说:“放心吧,姑娘!”

原来这个又聋又哑又疯的邱大娥是由侦察员李萍扮演的。她根据侦察科长赵勇的指示,就跟总支书记梁守正找邱大娘和邱小娥共同商量了一下。邱大娘一听要帮助公安机关作事,心里可高兴啦;她在一九五O年,就协助公安机关搜集了很多反革命分子在苏区时候犯下的罪恶材料。这个老大娘对反革命是恨之入骨的,所以这次一找到她,她就满口答应了。于是,李萍就以邱大娘的侄女邱大娥的身份来到邱大娘的家。好在人们都知道邱大娘有这么一个哑巴侄女,又有邱大娘的帮助,所以人们也分辨不出她是真邱大娥还是假邱大娥。

邱大娘等人,走出村东头不远的地方,就看到在山坡下边,密林丛中,有一所孤独的茅房,茅房的四周,用荆棘编着一道不整齐的篱笆。茅房的门旁挂着一块长方形的黑漆木牌,上边写着五个白字:“中医师杨清”,这也就是“杨麻子”的家。

邱大娘和邱小娥扶着李萍,走进杨麻子的屋里,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正坐在一张竹椅上看报纸。

这个人的褐色的面孔上,长着一个连一个的大麻子;他的头顶几乎全秃了,发着闪闪的亮光;他那两只眼睛,凸得高高的,分摆在那根宽大的鼻梁的两旁。一张大嘴巴的周围,长了几根稀稀拉拉的黄胡子。他穿着一身褪了色的灰色长衫。要是人们初见他,真会认为他是个和尚,可是他就是外号叫“杨麻子”的中医师杨清。

杨麻子看有人进来,忙站起来打招呼。说道:“邱大嫂,什么风把你刮来啦?”

邱大娘笑眯眯地说:“唉!找医生还有啥事,还不是看病!”

“给谁看病?”

“这不是,”邱大娘指着李萍说,“我这个哑巴侄女又得什么疯病啦!你说可怎么好!”

“啊!大娥姑娘又来啦?一晃八、九年,我都不认识啦。”杨麻子在解放前夕看见过邱大娥,最近听说邱大娥又来啦,所以他一看见大娥就比较熟悉地说,“什么时候得的病啊?”

“有一年多啦。有时候好些,有时候疯起来就打人。”邱大娘唉了一声说道,“可真愁死人哪!”

杨麻子让“邱大娥”坐下,就给她摸脉。李萍坐在那里象个木头人似的,呆呆地望着杨麻子。她忽然发现杨麻子的右手背上有两道被人搔破的血痕。李萍表面无任何表情,心里却暗暗的想着:这两条血痕是不是宋天武抓破的呢?如果不是那又是怎么弄出来的呢?……

杨麻子摸过脉以后,装模作样地拉长了声音说:“从脉象看来……倒有些‘沉弦而数’的现象。”

“你说什么?”邱大娘不知所以地问道。

“啊,这‘沉弦而数’嘛,是我们中医脉象的术语,大嫂子你不明白,”杨麻子一边解释一边接着说,“这姑娘神经错乱,不避亲疏,看样子得的是癫痫病。”

“什么病!”邱大娘不知道他讲些什么鬼话。

“癫痫病就是你说的疯病。”

“哎呀,你可真是神医呀,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病。”邱大娘笑着对杨麻子说。

邱小娥在一旁看着妈妈和李萍演的这场滑稽戏,心里好笑,但是不敢暴露出来。

李萍这时把全部精力集中在观察和思考问题上去了。她用那好象呆板的眼光把杨麻子屋里的一切都观察到了。

这时杨麻子对着邱大娘说:“这姑娘的病要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