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赖狗仔

天将破晓。山区里还静悄悄的。

李局长和韩礼忠,忙碌了一天一夜,感到十分疲倦。但是他们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睡不着。两个人谁都不讲话,眼睛都闭着,看样子好象是睡着了;可是他们的整个思潮却象海水般地翻腾着。

韩礼忠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他想起许多问题:想到自己在一九四九年刚解放的时候,区委书记李振吉(就是现在的县委书记)动员他参加革命工作的时候,他还有些怕;怕自己是个农民办不了“公事”。当时区委书记和他开玩笑似地说:“农民就不能办‘公事’吗?那还得请那些伪乡、保长来给我们‘办事’罗。”区委书记耐心地对他说:“干革命工作的绝大多数都是工农出身的,连我自己也是在北方给地主扛大活的。”经过区委书记的教育,他才自愿地参加了革命工作。经过剿匪反霸斗争的实际锻炼,特别是经过党的不断教育,他提高了阶级觉悟,学到了一些作群众工作的经验。由于他工作积极,对敌斗争勇敢,所以到了一九五一年就参加了中国共产党。同时被组织上调到省公安学校学习。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在公安部门工作了……

他想了许久,开始有些睡意了,但是他又想起今天的案件来,睡意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想:今天李局长对自己的批评,实在有很大的教育意义。自己虽然做了五、六年的侦察工作,也破获了不少件,但是象今天这件复杂的案件,可还是大姑娘行结婚礼——一头一次呀。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工作经验少,而且工作也不够深人细致;不然怎么会忽略了对宋天武的指甲的检呢……唉!做侦察工作的可不能只到大海里去找那些露出水面的岛屿,而是要深人海底,钻到淤泥里去找那些潜藏很深的小砂砾。

“……你要知道粗枝大叶会给我们工作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呀!……”李局长批评他的声音还在他脑海里萦绕着。

他正在沉思的时候,忽然听见李局长从床上坐起来,划着火柴,在点烟了。这时他才知道,原来李局长也没有睡觉。于是他就问李局长:“局长还没有睡呀?”

“你呢?你睡着了是不是?”李局长笑着反问了一句。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了。李局长狠狠地连续吸了几口烟,香烟头发出的火光,映在李局长的脸上,可以清楚地看出,他正在紧皱着眉头思考问题呢。

“李局长,您在想什么?”韩礼忠问。

“我想——”李局长拖长了声音说,“我想我们的工作还不够深入……”

韩礼忠一听心脏猛跳起来,要不是天还没亮,李局长一定会看到他那涨红的圆脸都红到脖梗了。韩礼忠想:局长和我想的是一个问题。他倒不是怕李局长的批评才红脸;而是因为自己的工作还有很多缺点,所以,感到惭愧。

李局长紧接着又说:“我们过去对这里的边沿山区是重视不够的,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缺点,也是个教训。”

“是呀!正因为这样,问题就发生在这里。”韩礼忠也从床上坐起来对着李局长说。

“问题不仅仅是宋天武这个案件;很可能敌人正在这个山区里策划着什么重大阴谋。”

“局长有什么新的发现吗?”

“我倒没有什么新的发现,我想宋天武是被害这一点,已经可以肯定了,而且很可能这里边还隐藏着敌人的阴谋活动。”李局长吸了一口香烟,接着又说:“更值得引起我注意的,是公安处侦察科赵科长,昨天给我打来个长途电话,要我注意武夷山区一带的敌情。具体情况他在电话里没有讲,他说马上会到县里来。他是无事不下乡,下乡必有事的。”

两个人谈了一会儿,天已蒙蒙亮。这时韩礼忠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从枕头底下取出五二式765手枪。然后向着李局长说:“天亮啦。我要到现场外围再看一看去。”

“好吧!一块儿去。”李局长也从床上下来了。然后,两个人到现场去了。

三个民兵正在那里站哨保护着现场。李局长走到跟前向他们问了好。这时民兵中走出一个大个子,李局长一看是治保会主任刘大福。于是就跟他握手,并说:“大福,你辛苦了!怎么没有休息一下啊?”

“睡不着哇!和在前线一样,一有了情况就睡不着了。”大福一边笑着一边说。这个从解放军回来的复员军人,从来也没有放弃他那军人应有的警惕性和责任感。

李局长和韩礼忠、刘大福在现场周围仔细地勘查了好久,然后顺着供销社北窗的墙脚下往北山上走去。他们一边走,一边仔细地观察。走了大约有三百米的地方,发现有个乱石山岗。这个山岗很陡,约有一丈多高,下边就是一片长满青草的山坡。

李局长走到乱石岗上边往下一看。下边的青草好象被什么东西压过似的;东倒西歪的。这时他叫韩礼忠和刘大福一起下去看看。

他们绕过山岗,来到下边仔细一看,青草丛中还有血迹,看样子好象有人从乱石岚上滚下来碰破了什么地方流出的血。

这是个重要的发现。因此他们都全神贯注地,哈下腰来,顺着血迹向前搜索。

血,一点一滴、断断续续地滴在地上和青草上,一直向着西北方向滴去。

李局长和韩礼忠等顺着血迹继续向前搜索,一直走了有半里多路。血迹终于断了。他们站下来向四下观望一番,然后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看到青草被踏的痕迹,这时,他们继续向前探索。又走了有一里多路,尽是一片山林,到这里什么痕迹也看不到了。

他们站在树林中间四下观察了好久,最后,李局长问刘大福说:“从血迹的方向可以看出,流血的这个人是向着西北方面逃去的。这方面的情况你了解吧?”

“西北山坡下有一个小茅草房,出了这片树林就到了。”刘大福一边指划着,一边小声地说,“这个小茅草房里只住一个独身汉,他名字叫赖伍仔,因为一贯好吃懒做,又经常偷东西,所以人们给他起个外号叫‘赖’(癞)狗仔’。”

“这个人怎么样?”韩礼忠问道。

“不是个好东西,一九五三年因为盗窃耕牛被判了两年徒刑;前年夏天才从劳改队里释放出来。”刘大福想了一想又说,“我看很可能是这个家伙干的。”

“也很难讲,我们还必须进一步调查证实才行;现在还不能下肯定结论。”李局长说。

这时,天已大亮,太阳从东山升起,合作社社员们都往田间走去,一天的劳动又开始了。

李局长和韩礼忠、刘大福,坐在树林中对新发现的线索进行了仔细研究。研究的结果决定叫刘大福到赖狗仔家里去看一看,以便了解一下他的情况。李局长和韩礼忠坐在树林中看着山坡下边的小茅草房刘大福蹒跚地走向赖狗仔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