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4/5页)

小安子听了高兴,忙把鼻子凑到花上去闻,说:“我们的故事里也有桃金娘了。”

果然范导游也听见李博士的话了,回过头来说:“昨天我们住的酒店院子里种的是桃金娘,不是合欢树。罗马最多的树是地中海松,就是那种像顶着一个帽子一样的松树,那种树的造型是人工修出来的,罗马人把这种树型叫修士头。中世纪的修士都理这种头。”

陈院长他们好像没听见,没一个人搭话,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子。正在这时,陈院长手机响了。他不急不慢接通了电话,懒洋洋地喂了一声,马上神色一变,坐直了身子,说:“撞死了没有?放弃抢救了?对方来了多少人?人在交警大队?他们有没有对他怎么样?钱不要管,只要不是狮子大开口,要多少给多少,先把人弄出来。你喊小陈到交警大队去处理,一定要想办法私了,不能留下案底。好的,有事要小陈直接跟我联系。”

车上的人屏住气不说话了。两个初中生刚才还嘶着嗓子,唱陈奕迅的《浮夸》,也连忙止住声。听得陈院长又拨了一个电话,语气非常恭敬:“周书记呀,我跟你汇报一下,你吩咐的事,我已交代下去了,放心放心。我这会儿在欧洲考察,我已让小陈同你秘书联系。不谢不谢,应该的。周书记啊,我还有件小事要麻烦你啊。不好意思,犬子不争气啊,闯祸了。喝了酒开车,撞死一个人。我是愿意接受法律处罚,但对方家属提出私了,赔钱。我想尊重对方意见。我那儿子平日还是蛮听话的,喝酒喝糊涂了。拜托啊,周书记,谢谢,谢谢。”

陈院长不知说了多少个谢谢,放下电话,脸色轻松下来,说:“好,摆平了。”

一位小朋友站起来,头转向陈院长,说:“伯伯真牛!”

李博士问:“政法委周书记吗?他一句话就搞定了。”

“儿子不争气,碰上这事也没办法。”陈院长摇头笑笑,像是在表示谦虚。

李博士很气愤的样子,说:“现在的行人走路都不看路的,真讨嫌。他巴不得你撞他,撞了就发财了。”

几个人都一起附和,说现在是开车的怕走路的,穿皮鞋的怕穿布鞋的,保护弱势群体搞过了头,到处都是刁民。那位李博士果然书读得多些,说:“民粹主义泛滥,好像凡事老百姓都是正确的,民众的任何要求、任何呼声,都是天经地义的。你看网上只要涉及官民矛盾的报道,好像官方就绝对是输理的,网民一边倒地骂官方。”

“是啊,刁民太多,官不聊生。”

“老百姓受西方拜金主义影响,眼里只有钱了。”

听着这些话,谢湘安脸早气得通红,几次想站起来发飙。喜子把他的手握住,轻轻抚着他手背上一跳一跳的青筋,那青色的血管粗粗地凸出来,像要爆裂一样。

谢湘安终于忍不住,故意高声大气地说:“这种草菅人命、权权交易的事,当着孩子们的面做,真是不知羞耻!”

陈院长他们假装没听见,只顾自己几个人谈笑风生。陈院长又恢复了懒洋洋的眼神,软得像一团泥靠坐着,说:“范导,去瑞士我要买几块表,都是女士戴的,你推荐一下咯。”

谢湘安生了半天的气,仍没有放下这事,轻声同喜子讲:“也不知道那家伙是什么院长?检察院?法院?医院?大学里的什么学院?反正带长的好的不多。”

喜子笑笑,说:“我还是馆长呢。谁去管他是什么院长!你也别孩子气了,哪有这么绝对?真的逢长就坏,世界不早毁灭了?”

“哈哈,我忘记身边坐着这么大一个长了!”谢湘安说笑几句,又道,“我有个美国同学,阿列克塞,他原来是奥迪车迷。前几年,他跑到中国工作,发现中国一些官员坐奥迪车,回去就把自己家的几辆奥迪车全部卖了。他有道德洁癖,说坐着奥迪车感觉很耻辱。”

喜子把头往谢湘安肩上靠着,说:“你这位美国同学,生气也生得太牵强了,这跟奥迪车有什么关系?”

“中国古时候这种故事还少吗?”谢湘安很认真的样子,“不共戴天,不共载地,都是这样的故事呀!”

到了佛罗伦萨,范导把一车人交给当地的地导,自己又不知哪去了。佛罗伦萨的建筑多是中世纪时建的,红色屋顶,橘色墙,到处看见塔楼。城里没有什么绿树,小巷里跑着马车,马粪的臭味扑面而来。

导游带着大家穿过小巷,到圣母鲜花大教堂去。小巷铺着小方块青石,走起路来硌得脚痛。喜子穿的是罗马鞋,底子很薄,踩在路上脚底生痛,她不由得微微皱着眉。谢湘安往喜子面前一蹲,拍拍自己的背,笑嘻嘻地说:“来,宝宝骑马马。”

喜子脸一红,心里一恍惚,想起了孙离。她当年同孙离都在家乡教中学,喜子在家听到走廊里孙离的脚步声,就先站在进门口的沙发上。听得孙离在门口停下来,掏出钥匙开门。喜子屏住气,等孙离一进门,她不等门关好,就往孙离背上一跳,口里喊:“骑马,骑马!”孙离笑吟吟地背着喜子在屋里绕上好几个圈,喜子才肯下来。孙离去厨房做饭,喜子在旁边打帮手。那其实不是什么厨房,只是在单身宿舍最顶头阳台上放了个藕煤炉子。

看过圣母鲜花广场,又去佛罗伦萨的行政中心老宫。大家一窝蜂拥到大卫像前,啪啪啪地拍照。地导老老实实地告诉大家,这里的大卫像,还有佛罗伦萨米开朗基罗广场的大卫像,都是复制品。真品早就收到佛罗伦萨美术学院里去了,要看倒可以去,离圣母鲜花广场不远,但要买十欧元的门票,还要排队。

喜子很想看看但丁故居,问地导:“有没有安排参观但丁故居?”

地导看了一下表,皱起眉说:“不行啊,范导只给了我一小时二十分钟。”

喜子说:“不是还有两个多小时才离开佛罗伦萨吗?我们还没看什么东西呢,还有乌菲兹美术馆,也应该让我们看看吧。好不容易来一趟。”

那位西安美少妇罗萍一听急了,噘着嘴说:“不去不去,什么但丁铁钉,范导说了要带我们去购物,都说佛罗伦萨有个什么‘这买儿’,是购物天堂,古驰巴宝莉都在五折以下,还有豆豆鞋,我要买我要买。快走,回去找范导吧。”

地导笑了起来,说:“你说的是The mall,那里确实品牌多,东西便宜,还退税,但你们今天也来不及去了,那里在佛罗伦萨郊区,坐车要一个小时呢。城里也有很多买东西的地方,范导会带你们去的。”

谢湘安看喜子没兴趣买东西,就打了范导的电话,问清离开佛罗伦萨时上车的时间和地点,说他和喜子保证按时赶上车,其余时间就自由活动去了。谢湘安很礼貌地请假,范导在电话里不高兴,却也发作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