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第3/5页)

谢湘安特别得意,走到哪里都紧紧拉着喜子的手。他看到男人目不转睛地望着喜子,就孩子气捏着拳头威胁说:“再看,再看剜掉你的眼睛。”

人家听不懂谢湘安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望见他骂人之后又笑,人家也稀里糊涂地笑。

斗兽场前的草地上保留了一段古罗马时的道路,短而窄,一块块的青石嵌在黄泥地里,面上磨得溜平。谢湘安牵着喜子走上去,说:“喜子,你说这些石板会不会在心里记数,数着一共有多少人从它身上踩过?快两千年了,那会是一个多么大的数字!”

喜子轻轻叹一口气,说:“古罗马等级那么森严,可是对于铺在地上的青石板而言,贵族的脚和奴隶的脚,又有什么区别呢?”

罗马城里到处是地中海松,树冠浓密,很像云朵。喜子看着这像云朵的树,连连惊叹,说:“长得好奇怪哟,真漂亮。”

谢湘安得意地告诉她:“那是地中海松,那些绿帽子是人工修剪出来的,不是天生长成那样的。”

谢湘安无意中说了绿帽子,两人一下子都沉默了。

过了老半天,谢湘安才哑着嗓子说:“喜子你看,罗马城里到处都是喷泉,好像有洞的地方都可以出水哦。”

喜子低着头,不吭声。

谢湘安又说:“古罗马的供水系统做得了不起,那时城里的罗马人就用自来水了,还收费,好穿越的感觉。”

喜子听了这话,终于微微一笑,说:“我还真有点口渴了。”

他俩的背包里都带着水,谢湘安却硬要去买水果吃。离斗兽场不远是一条大道,也有一座凯旋门。路两边长着高高的地中海松,浓荫匝地,走在下面很凉爽。不少人扮成角斗士等着和游人合影收费,也有扮成埃及法老的。路边还有不少街头艺术家,有拉小提琴的,有披散着头发拿着电吉他唱摇滚的。两人走走停停,边看边找水果摊。

走了不远,有一个蓝色小木屋,围满了人,正是卖水果的。葡萄紫绿,粉嘟嘟的又圆又大,一串串吊在一根绳子上;地上一个个木筐,堆着金黄色的芒果、青色的梨、紫红的李子;草莓鲜艳欲滴;无花果绿色的皮上带着紫红色纹理,蒂把处还渗出乳白的汁液,摸上去黏糊糊的;地上还堆着一堆青棕色的椰子。

喜子看得入迷,说:“还是地中海的阳光好,看这些水果,简直是一幅马蒂斯的画了。”

谢湘安不管什么马蒂斯不马蒂斯,低头挑了两个椰子,又从绳子上取了一串葡萄,买了一些无花果。喜子一言不发,笑眯眯站在一旁看着。她看谢湘安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就拿出纸巾轻轻帮他把汗印掉。

水果铺边就有水龙头,谢湘安故意做出大人对小孩说话的语气,说:“还不把手伸出来?洗手!”

喜子乖乖把手伸出来。谢湘安握住喜子的手,心里只觉得无限满足。两双手伸在水管下,任由凉凉的水冲着,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喜子和谢湘安站在路边,用吸管喝了椰子汁,又吃了一些无花果。喜子从没吃过这么甜这么绵的无花果,直说腻住了。谢湘安也说吃不下了,葡萄就带回去吃吧。看看差不多到集合的时间了,两人就慢慢往回走。

第二日清早,坐大巴往佛罗伦萨去。有了两天时间,旅游团的人熟识起来,开始聊天,说话也随便一些。范导黏着那几个西安美女插科打诨,逗得她们笑个不停。几个美女拿出从国内带的葵花子嗑,垃圾桶就放在她们座位旁边,瓜子壳还是吐得满地都是。

那位丰腴少妇叫罗萍,家里开着大公司。她白皙皮肤,鹅蛋脸,笑起来就有了双下巴。范导说:“哎哟哎哟,双下巴出来了,好想捏一下。”说着两只罗圈腿都软了似的,直往下盘,愈发显得矮。

罗萍噘着嘴说:“喂,范导,昨天住的那酒店是什么破酒店呀?床那么窄?房间那么小?我的妈呀,我睡上去,不敢翻身,生怕床跨下来。好在只住一天,我可受不了。我去年去美国,住的都是五星级酒店,人家那床,又宽又大,金光闪闪的,席梦思是乳胶做的,太舒服了。我一回西安就把家里的床垫换了,一床要一万多呢。”

范导说:“我的娇小姐,你真是土豪啊。欧洲的酒店讲究实用,不像美国人,只讲奢华气派,面子不好看就没人看得起你。欧洲有文化在后面撑着,酒店再差你也要来啊。”又调笑说,“我的乖乖,我的个杨贵妃,你睡乳胶床垫不好,睡上去无声无息,没有情趣。还是睡欧洲这样的窄床最好,睡上去咯吱咯吱,颤颤巍巍,哎哟,好性感,迷死人了。”

他们俩说话的声音大,一车的人轰地笑了。

喜子和谢湘安坐在后面,他俩习惯了小声说话,说话只两人听得见。谢湘安想到昨夜两人的缠绵,不禁小声说:“喜子,我恨不得把全身的皮都扒下来,熨得平平整整,暖暖呼呼,把你包在里面,那样抱你才解渴。”

喜子不知想起了什么,怔怔地说:“胡说,好好的说什么扒皮,我怕。”

谢湘安赶快把喜子揽在怀里说:“不怕,喜子不怕。”

坐在左边中间三排的五个男人是一起的,头发花白的那位戴着一副无框眼镜,他们同来的几个人叫他陈院长,对他毕恭毕敬的。他们不大和别人说话,只管自己聊天,也只讲些自己圈子里的事,少不了对陈院长歌功颂德。

陈院长说:“欧洲的酒店是讲究实用,你们发现没有?昨晚住的酒店里,电插头的插座位置就很高,站着伸手就能插到,很方便。不像我们国内的电插头,非要安在踢脚线那儿,你要用插头,腰都弯不下去,自找麻烦。”

一个戴黑框眼镜的,他们同行的人叫他李博士。这位李博士忙转过脸对陈院长说:“陈院长太了不起了,观察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我昨晚还用了插头,我怎么就没意识到这个区别呢?”

李博士脸上满堆着笑容,那笑容都快一块块往下跌了。他是这五个人中最年轻的,时刻跟在陈院长身边,拎包递水的,像个贴身秘书。他见陈院长听得满面春风,又挨个儿望望自己的人,说:“我们陈院长都可以当博物学家了。今天早晨我陪陈院长在酒店院子里散步,有一种树开着粉红色的花,长长的花蕊,结青色的小果子,我问,这是什么树?陈院长一眼就认出来了,说,这是合欢树。哇,好厉害。”

谢湘安一听,轻轻捏了喜子的手。吃早餐前,他和喜子在那树旁站了一会。那种树叫桃金娘,罗马当地常见的树。谢湘安也不认识那树,喜子扯下一片叶子,揉碎了,边闻边说:“这是桃金娘,你闻,叶子很香。花也开得久,开得密。小安子,你去读欧洲文学,古希腊神话故事里就有好多桃金娘的故事。它是欧洲人的爱情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