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上长角的人(第2/6页)

此后不久,有个邻居从自留地里新摘了个南瓜,准备蒸了吃,在灶头上一刀斩下去,发现里面竟然有坨粪便,密封在南瓜里,时间久远,已经变质,稀里哗啦,臭不可闻,恶心得要命。

谁会做这样的缺德事情呢?最后大家一致认定是杨户头所为。肯定是杨户头放牛的时候无聊,牛儿在山坡上吃草,他就顺手找点阴缺事情干干。他看到旁边地里南瓜已经有碗口大,就用小刀将新生的南瓜削了天灵盖,在里面屙了一泡屎。然后又将南瓜盖好,在切口四周抹了一层泥,没想到南瓜长愈合了不说,还长得挺大。

大家都这样说,杨户头也就直认不讳。因为做了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上天发怒,想要用雷电劈死杨户头,结果反而误杀了老牛。杨户头虽然得以活下一条命,但已经是贱命、烂命一条,为人所不齿了。如果杀人不犯法,估计全村人人得而诛之了。

杨户头越发的吊儿郎当,胡作非为起来。

冬天天冷,洗澡不方便,大队专门砌了一间浴室,在浴室里支了一口大铁锅,五六个人可以同时在里面洗澡。按照乡下不成文的规定,一般都是男人们先洗,洗完了轮到女人带着自家孩子洗。从小到大(六岁以后),杨户头已经彻底丧失了和村里男人们同锅洗澡的资格,女人们自然也不会带他洗,杨户头就只能洗第三锅水,那时候水已经发酸发臭,锅底一层泥垢不说,还浮漾着水草般的毛发,有头发,有屌毛,有屄毛,有腋毛。杨户头洗的时候,有时一不小心还会将水呛到嘴里,忍不住在洗完澡爬出浴锅的时候往里面吐好几口唾沫。

因为这样的待遇,杨户头怀恨在心,伺机报复捉弄早就不待见他的女人们。

男人们洗完澡后,女人们就会脱光衣服下到锅里,只在外面的灶膛边留下一两个孩子烧火。水温低了,里面的妇人就会高喊:“加把草,烧热点起来。”水温够了,就会说:“好了好了,不要再添草了。”

杨户头终于逮到一个机会,骗走看守的孩子,一声不响地将女人的衣服都抱走,放在了浴室旁边的一个草垛上,一眼就能看到。女人们喊加温的时候,他就不停地往里面塞稻草,里面喊停了,他也不歇手。等到里面快要乱成一锅粥,咒骂跳脚的时候,他才溜掉了。女人们赤裸着身子探头探脑看究竟,却发现衣物都不见了,出不来又进不去,只能骂娘。

虽然自己的婆姨遭到了戏弄,但男人们并没有真的生气,他们倒是觉得很好玩,甚至也跃跃欲试,想趁机看看别人老婆的身子。但女人们加强了防备,再想得手就不容易了。好在那时候杨户头基本还算是一个孩子,才没有被定为流氓罪关起来。

杨户头越来越喜欢捉弄人,特别是利用孩子做道具,他更是得心应手。在他看管耕牛的时候,他用一个眼药水瓶子搜集了满满一瓶牛的眼泪。据说,在晚上将牛的眼泪抹在人的上眼皮上,人就能看到鬼。大家害怕鬼,又想看到鬼,矛盾得不得了。杨户头跟那些比他还小的孩子说:“野鬼会害人,家鬼不仅不会害人,还会保佑人,所以野鬼可怕,家鬼不可怕。我给你们每人分点牛眼泪,你们晚上回去睡醒后,不要声张,悄悄地将牛眼泪抹点在眼皮上,就能看到家鬼了。”

孩子们信以为真,又害怕又好奇,毕竟好奇心占了上风,半夜醒过来,真的抹点牛眼泪在眼皮上,等着家鬼现身。半夜三更的,能看到什么呢?不就是父母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入睡,想要亲热亲热吗?他们又想折腾,又怕吵醒孩子,只能尽量屏气凝神。孩子将这些看在眼里,影影绰绰,虽然不分明,但真以为看到的是家鬼。第二天,难免要嚷嚷,“昨天晚上,我真的看到两个家鬼在我父母的床上玩耍呢。”听的人都哄堂大笑,只有孩子的父母脸皮发热发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恨死了杨户头。

杨户头在性心理上特别早熟。看到年龄相仿的小姑娘,他都要调戏。他最经常说的是:“我给你看我的雀雀,你给我看你的豁豁,好不好?”说雀雀,说豁豁,很多小姑娘不明白。他只好进一步解释,“就是我的鸟雀雀,你的屄豁豁啊。”有的小姑娘懂事些,会斥责他,然后逃走,回去告诉自己的父母,杨户头免不了要遭一顿打,以此警告。但也有的浑浑噩噩,竟然真互相看了,偶尔还假鸾戏凤一下。

这样的事情多了,虽然双方在性上都还不成熟,不会导致更严厉的后果,但已经足够让蒙羞的父母咬牙切齿,于是在一次严打的时候,杨户头莫名其妙地就被送进了少管所,在里面接受了六个月的教育。

刑满释放之后,他也没有地方可去,就依然回到了王家村,毕竟这里好歹还有间草房子供他落脚。村里人虽然十分不爽,但也没有办法,不好意思群起赶他走。

那时杨户头已经发育成熟,身子骨也长开了,变得强壮有力。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靠给村上每家每户打工过活。主人家管饭,每天付他十块钱,有时还给一包烟。杨户头什么活都干,拖板车,捞河泥,挑粪桶,就差给村里的女佬家倒马桶了。

总有人开他玩笑,说他努力干活挣钱,很快就可以有私房钱讨媳妇了。其实谈何容易,有父母撑着门头的小伙,讨媳妇彩礼至少都要三千五千的,还要新盖的砖瓦房。父母落脱一层皮,为了把媳妇娶进家门,少不得要从亲朋好友那举点债。像杨户头这样,父母双无不说,还没有一点遗产,想要讨到媳妇,不是要熬到胡子白,而是要熬到屌毛白。太阳从西边出,公鸡都会下蛋,杨户头才可能讨到媳妇。

但也不是没有转机。

村里很多人家会在腊月里杀年猪,腌肉过年。杀猪不比宰鸡,村人自己不会屠宰,专门找了邻村的郑屠夫来。郑屠夫到了,先指挥大家将猪摁倒捆绑吊起来,那猪拼命嚎叫挣扎,屙屎撒尿一地。屠夫等猪老实了,才拿把放血刀,一刀下去,猪血直飙,主人家早就拿了木桶在那里等着。猪血旺也是难得的一道美味。

每逢杀猪,杨户头都会被主人家找去帮忙。一来二去,他跟郑屠夫就熟了。郑屠夫可怜他没娘老子的人,孤苦伶仃的,就问他:“小伙子有把子力气,想不想跟我学杀猪啊?”杨户头真就歪了头想了一会说:“如果你不是开玩笑,真肯带我,我就拜你为师啦。”郑屠夫又问:“杀猪也是贱行当,你真的不嫌弃吗?”杨户头说:“杀猪刀怎么也比镰刀强啊。”

就这样,杨户头拜师学艺,每天都到郑屠夫家听命。那时候除了过年做寿,就只有遇到红白喜事主人家才会杀猪,郑屠夫也不是每天都有营生。有事杨户头就跟师傅出活,没事他就帮师傅家干杂活。郑屠夫逮着空也跟杨户头言说杀猪的诀窍,别听死到临头猪叫得凄惨,其实杀猪也不难,掌握了方法,跟杀只鸡一样。不同的是,鸡的身子骨轻,你可以左手撸住鸡翅,右手持刀割鸡脖子,跟割稻把差不多。猪有两百多斤重,只能吊起来,左手揪着猪耳朵右手下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