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失我爱(第4/14页)

“别给我开磺胺,我磺胺过敏。”

“可以……要不要休息两天?”她定定地看着我。

“不用。”我拿起她包好的两袋药,站起来,“我还有补休呢。”

“那好,一天三次,一次两片,别忘了吃。”

“吃忘不了,就看吃什么了。”我笑着说。

吴姗已低下头看她的医书了。

工地大食堂里乱哄哄地挤满了人,几十个卖饭菜的窗口前排着长队,人们围坐在上百张大圆桌旁边吃边喝边热烈地谈笑,几十架大型吊扇在高大的天花板下飞快地旋转,吹来一阵阵猛烈的风。

我走进食堂,和认识的哥们儿开着玩笑,伸着脖子找石静,有人指着远处一个窗口告诉我刚才看见石静在那边排队。我穿过一队队买饭的长龙,绕过那些坐满人的大圆桌,向里边走去。远远看见石静和董延平各自端夹着几盆饭菜从密密匝匝的队伍中挤出来,向更远尚空着的大圆桌走去,我忙走过去在半道上截住他们。

石静看见我便叫:“快帮我端一盘,中间这盘。”

我从她两掌间接下一搪瓷盆米饭,手一软,差点没掉了,忙用另一只手托住。

“真没用。”石静说我。

我疲倦地一笑,无力争辩。

“这得问你,”董延平边走边对石静说,“干吗了?给我们哥们儿弄萎了。”

“去你的,少胡说八道。”石静笑着说。

我们来到一张桌前坐下,陆续地小齐、老吴也端着饭菜坐过来,一桌人开始边吃边扯淡,主要是拿我和石静开心。

“石静,何雷,”工会的小刘端着饭盆从我们桌旁走过,对我们喊,“下午两点开车,去医院婚前检查。”

“噢——”附近几张桌子的人一齐哄我们。

“不结婚的能不能去?”董延平嚷。

“不能,”小刘远远地说,“只能是预备役的新郎新娘。”

“合着我们民兵生病就没人管了?”

“有啊,”小齐正色对董延平说,“那医院的妇科不都是专为你设的。”

“好好查查。”董延平端着碗大口扒着饭对我和石静说,“该擦的擦,该换的换,一慢二看三通过,创他个百日行车无事故的纪录。”

众人哄堂大笑。

石静红着脸说延平:“你傻不傻呀?”

“哟哟,还不好意思呢。”董延平赖皮赖脸地逗我们,“无照驾驶都多长时间了。”

“何雷,你不灭这小子?”小齐在一边挑。

“搭理他呢,让他自个嘴上快感去。”我用力捏住筷子,不让手发抖,使劲去夹一个豆角,夹了若干次,终于夹了起来,颤巍巍地放进嘴里,试图用力去咬,可豆角还是慢慢地滑了出来,掉在桌上。

吴姗端着饭坐在我对面的一张桌上吃,偶尔往这边看上一眼。

“你瞧你,没吃多少倒糟蹋了一多半。”石静说我,“不爱吃这菜?”

“真得注意了。”董延平接下茬儿,“将来自个过日子了,那一分钱都得掰着齿花,要不怎么置大件儿?”

“怎么着何雷?”小齐说我,“饭没吃几口,哈喇子倒流了半碗,馋谁呢?”

“你懂什么,这叫龙龙龙涎……”我强打精神笑着对石静说,“你把那菜折我碗里。”

石静瞧我一眼,把剩菜端过来连汤带汁折我碗里。我用筷子搅着说:“就爱吃汤泡饭。”

我用力端起碗,一碗饭菜全折在胸前。

吴姗闻声抬头,遥遥地看着我。

“你要不舒服是不是睡会儿?两点我叫你。”石静说,让我在她宿舍的床上躺下。

“要生病也别这会儿生,多耽误事。”石静同宿舍的马明华笑着说。

“早上拿的药吃了吗?”石静问我。

“噢,忘了。”

“就知道你得忘,现在吃。”石静倒水,从我衣兜里掏出药袋,监视着我服下。

“我还是回自己宿舍睡吧。”

“就在这儿睡!”石静命令道,“你们那个宿舍的臭脚丫子味儿没病也得熏出病来。”

“就别假装是头一回在这儿蹭觉了。”马明华笑着说,“给我弄得夜不归宿多少回,这次倒客气了。”

“我们石静也不是没有过有家难投不得其门而入的事。”我对石静说,“我上趟厕所。”

我出了石静宿舍,走了几步,见走廊无人,便迅速来到一间挂白布门帘的房间前敲了敲门。

吴姗在屋里说:“进来。”

我推门进去,这屋只住她一个人。她正穿着睡衣吃西红柿,桌上点着一炷香。

“吃吗?”她问我。

“不吃。”我说。一屁股坐她床上就问,“怎么回事?我这病怎么连饭都不能吃了?连筷子都捏不住,汤喝进嘴里就往外流,这也不像感冒呀。”

“你还是觉得没劲吗?”吴姗啃完西红柿,把剩蒂扔进墙角的簸箕里,在盛着水的脸盆里洗洗手,从房内铁丝上挂着的毛巾中抽下一条,擦着嘴、手走过来仔细端详着我的脸。

“没劲还是没劲。但再没劲也不至于连筷子都拿不动。”

“你左眼角下垂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啊。”我忙站起来,按着自己左眼角去照墙上的镜子。

“不知道。”我转过身忧郁地对吴姗说,“早上是右眼角有点耷拉。”

吴姗更近一步地观察我的左眼,两只清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转一闪,我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脂和来苏水的混合味。

她伸出一只手给我:“你握住我的手。”

我将她的手满把握住。

“用力。”她说,“再用力。”

“我已经使出最大劲儿了。”

平时,我只轻轻握住石静的手,她便疼得要叫了,而现在,倒是我咬牙瞪眼而吴姗毫无反应,我松开出汗的手,茫然地重新坐下。

吴姗慢慢地坐到桌旁,微微皱眉,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怎么啦?”我问她。

“现在还不好说。”她摇摇头,姿势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