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4页)

他红着眼睛,眼泪汪汪,实在控制不住清鼻涕的外溢,蹭在了人家脸上。他心里十二分抱歉,十二分狼狈。

他不知道此事是到此为止还是循序往下,齐女士是等他主动还是自有拳路。正兀自犯疑,忽近在咫尺看见了齐女士的双眼,吓了一跳,所有想法、心愿一体打消。

那双眼正聚精会神地观察他。

他觉得自己就像条被小孩盯着同时用一个手指拨弄着看是死是活的虫子。

他被齐女士堵着嘴黏着,插翅难逃。

齐女士怕是也有些口干舌燥了,那舌头又腾挪翻飞了几下便倏地缩回了。

她松开马林生,重新用自己的腿站住,整理头发,嘴里咬着发卡对马林生说: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得对我负责。”

马林生当场就有点被讹上了的感觉。

“我……我怎么……你是我什么人了?”他鼓足勇气问。

“你说我是你什么人了?你想啊,想想就明白了,什么人才会这样儿?”

齐怀远把自己整理完毕,就像刚从大街上回来还没松绑随时可以再回大街上的样子。她又开始整理室内,把东西一一归位。

马林生预感到她要请自己开路了,便主动往门口走。

“咱们哪样了?我没觉得咱们怎么样了。”

“没够是不是?这已经让你占便宜了,以后有的是时间,有你够的那一天。”

齐怀远边说边忙着,走到床边,看到那件叠好的中山装端起来朝马林生怀里扔过来:

“接着,送你的你就拿着,还客气什么?”

最后,她把屋子整理完,两手抱肘靠着五斗橱对马林生说:“记着,下星期该我到你家吃饭去了。咱们有些事也该具体商量商量了,什么时间怎么办到时候都请谁……”

“什么意思?”马林生蒙了。

“什么意思,还不明白?”齐女士把上身探向前,头一点一冲地大声说,“我——爱上你啦!”

“她丫凭什么!”马林生冲着夏经平劈面便嚷。

“坐下说,坐下说。”正在和家人、邻居打麻将的夏经平慌忙离座,招呼女儿,“夏青,把冰箱里的冰镇西瓜给马叔叔切一块。”

“……啐,有他妈这么不讲理的吗?”马林生边吃着西瓜往手心里吐着子儿,边愤愤不平地把自己的遭遇突出重点地讲了一遍,“她怎么就成我的人了?我一百个想不通。”

“不是我说你,林生,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能不分好歹见食就吞——被人钓住了吧?”夏经平微笑着替老同学惋惜。

“我真没有,我就……”马林生做了个飞吻的小手势,“这算什么呀?还是她把我按着干的……我要真干了什么我也不冤呀。”

“肯定你也不是立场特别坚定。你要真是行得端坐得正一身正气,她也不敢拉你下水。”

“老马,你也不用在这儿装得挺委屈,被强奸了似的。”夏太太在一边摸着麻将牌隔着桌子说,“你要前边没有搔首弄姿人家女方上来就直接扑你——跟谁说谁也不信!”

“肯定你前边鼓励人家了。”夏经平也笑,“没点暗示女的也不敢上来就啃呀。”

“我,我怎么跟你们说呢?”马林生脸憋得通红,“我前边就是喝了点酒,话多点……可能是看着有点浪。”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

一屋人都笑了。夏太太撇着嘴,“都能想象出你什么德行样儿。”

“我浪我的,你别动火呀。”

“行啦林生。”夏经平拍拍马林生的膝盖,“好汉做事好汉当。既然干得出来就别怕人家捉你。”

“经平,你是法院的,想必是懂法……”

“嗯嗯,懂一点点……”

“你说我这点事,够多少年?”

“怎么,她要告你?”夏经平吃了一惊。

“目前没有,我是说万一。咱就照那最严的量刑标准,假设是在‘严打’时期——流氓够得上吗?”

“我是整个没听明白。”夏太太又远远地说,“你今儿一天都干吗去了?到底是跟谁呀?是不是还有什么重要情节隐瞒了?”

“是啊,你不是相对象去了吗?”夏经平也糊涂,“怎么越说越严重?”

“是相对象,没干吗,也没有隐瞒什么。”

“你去相对象,被对方啵了一口,如此而已——有什么不对吗?”夏经平纳闷地问马林生,“不正说明……成了!你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她还说她爱我,居然……”

“就更对了!你干吗去了你自个弄清楚没有?”

“我当然清楚,可压根还不是那意思呢——还!冷不丁了点,总得征求征求我意见吧?毕竟我也算当事人吧?”

“你还没听明白,经平?”夏太太又在远远的牌桌上说,“人家看上了他,他还没看上人家……新痰盂——端起来了。”

“噢,你压根就没瞧上她?”

“我这么跟你说吧,我压根就没来得及端详,一切就结束了——就是这么个感觉。”

“你是说她猛点,动作麻利点?”

“正是!我连她到底长什么样儿这会儿印象还模糊呢。”

“是女的不是?”夏太太冷冷甩过一句。

“弟妹,这么说可有点不分青红皂白了。我虽是一介寒士,可也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马林生话说得是掷地有声。

“没不让你追求,没不让你追求。”夏经平忙劝慰老友,对妻子横去一眼,“你别瞎掰,好好打你的牌。

“我一点没瞎掰。”夏太太啪地打出一张牌,“就你们男的有追求?谁又不是凑合?头婚尚且将就更甭说你这二婚了。年轻漂亮的有,满大街——都进别人家了。”

“我没有说我挑,心高。”马林生有点气馁地替自己辩解,“你起码让我有一个犹豫不决三心二意的过程,容我慢慢想通的。”

“这没有齐头并进的。谁先通了谁先说,人家这么着没错。”夏太太斩钉截铁地说。

“她没什么明显残疾吧?”

“没有。”马林生摇头,蔫头耷脑地对老同学说,“实事求是地说:中等,对我也不错,瞧见没有,这衣裳就是她硬塞给我的。”

“那你还要怎么样?可以啦。人中等,对你又好,你,我,咱这一屋子人有一个算一个,又何尝不都属于中等?”

“中下等!”夏太太气呼呼地说。

“是一个阶层没错,我就是接受不了她这方式。”

“表达爱的方式就是粗鲁点又有什么不好接受的?”夏经平笑着说,“你怕是让人虐待惯了,对你好你倒膈应了。”

“不是那么回事,谁要对我不好,我根本不计较人家方式,就该恶狠狠的。但你要对我好还跟我恶狠狠地说,这我坚决想不通,我得点好儿都不能痛痛快快地得?我也太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