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3/4页)

“对不起,书记,喝多了失态,请不要见笑。”

“这才是我们桃花寨的人,不会假装,酒后真情。”

“河边太冷,我们去茶楼坐坐。”

“好啊,我就等行长这句话。”

他们沏了竹叶青,用山泉水沏泡的茶显得特别的澄澈和清明,倒垂的芽叶像临水的仙子,从水面一枝枝地缓缓向下垂落,在水底散发出茶树的繁茂,开放绿意莹莹的花朵,给几颗酒后的心灵一些释然和轻松。大家都凝眸于茶杯,却又找不到话说。

多吉书记想了很久,就把很久以前想说的一个沉重的话题抛了出来:

“小地,文星,我心里的这些话已经埋了很久很久了,再不说都会沤成粪了。”两位听出书记这话的分量和决心了,谁也不开腔,看书记究竟要说什么话。

“其实,桃花寨的所有人情世故我比你们晓得的多,有些事是我亲自经历或看见的。这些事导致了家庭与家庭的不和睦,人与人之间的不和谐。就拿我们几家人来说吧,如果说对小地家记仇,我是应该记的,是她爸爸逼死了我爷爷,死后还开斗尸大会。但这么多年了,我总是想,地宝哪里有那么大的力量呢?他只不过是一粒尘埃,风把他吹向哪里他就得去那里,历史无情,运动无情,历史和运动远走了以后,就把历史和运动的罪过全部记在了他的名下,让我们去仇去恨,去冤冤相报,一代代地消解不了,成为世仇,成为家恨。再说文星他爷爷,也把这些事记恨在地宝的名下。到了今天,反过来想,如果没有那时的斗争相逼,他能出走吗?他不能,因此成不了企业家,成不了大富翁。所以,我认为我们都不应该再去纠缠历史,让历史的绳索牢牢地套在我们的脖子上,把一代代人拴死,把一个民族拴死。”

文星从未听过舅舅有过这么深刻的话语,今天,他似乎才消解了一些对政府官员的误解。小地尽管在工作中时时听见很多独到的见解和绝妙的论述,但就历史和运动而言,却似乎也从未有过如此振聋发聩的声音,小地感到了自己的狭隘和偏执,文星也感到了自己的肤浅和孤傲。

“至于宝姝,我以为所有的亲人都尽到了自己的努力,唯一的问题是我们的体制上存在缺失,社会该承担什么责任、对于一个精神病人而言,她的病已经不仅仅是自己的了,更重要的是社会的,她的危害也将是社会的。我们现在应该共同来研究如何让社会来医治她的病,而不是自责我们哪些方面没有做好。”

当多吉丢下话头去拿茶杯的时候,文星接下话头说:“我完全赞同舅舅的话,我们这一代人让很多人看不起,总认为我们好逸恶劳,好高骛远,不懂得感恩,道德缺失,其实,他们根本不理解我们的成长历程,不知晓我们的社会氛围,社会给了我们什么呢?社会教会了我们什么呢?加之全面的开放,各种文化蜂拥而至,各种社会思潮潮涨潮落,让我们迷茫,有时候甚至失去方向。但一旦我们清醒过来,沉静下来,我们依然有我们对社会、对民族的认识,我们依然有我们的爱国情怀和民族热情。尽管以前我也还有一些狂热褊狭,但我也在思考八〇后应该是一代什么样的形象。”

小地直勾勾地盯住文星,好奇地等着他描绘。

文星有点故弄玄虚地连饮了几口茶,看小地有点不耐烦了,才说道:“我以为应该是既具有传统文化的精深又吸纳西方文化的精髓,既发挥艰苦创业的精神又兼及拿来主义的便捷,既让友情包容四海又让和谐放任天下的一代。因此,我们都应该摒弃一切的狭隘和自私,一切的封闭和保守,一切的自恋与孤傲,以民族为重,以国家为重,以事业为重,为此而贡献智慧和青春。”

小地笑着点头,文星反问:“是不是太理想主义了?”小地说:“不,就应该这样,我会像你描述的那样去做,也会像书记要求的那样去做。”说后,把目光移向多吉。

夜很深了,风已让月华所取代,他们踏在月光上面,月光发出了十分美妙的声音。

小地还未到上班时间就等在余县长的办公室门口,第一次给县长汇报工作,不能让县长等。

余县长看见行长站在门口等他,反倒紧张地慢跑几步,边说对不起边打开门。

工作人员给他俩沏上茶就微尘似的去了。余县长看着眼前这位年轻漂亮的行长说:“行长刚到县里就到政府汇报工作,足以见得行长的作风和对政府工作的态度。”

“我是你的臣民,无论多忙,都得先报到、挂号,不然余县长以后给我穿小鞋。”

“哪敢,巴结都怕巴结不上呀,你们中央军块头大得很。”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呀,你的地盘你做主。”

两人相视一笑,玩笑一场,小地赶紧从坤包里掏出相关的资料摆在面前:“余县长,我把有关工作和想法给你汇报汇报。”余县长不再客套了,点点头算是应允。

“一是关于三江源公司拨款的事,我们检查了公司的整改情况,按照相关的规定还存在一些需完善和整改的,行里开会意见不一致,行长出事以后大家对公司有些意见,业务上的同志心有余悸,这事不大不小,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个人的意见是坚决服从县上的决定,有问题想办法解决,所有都听县长的,县长说咋做我就照办。”

听了这话,余县长才发现小地的老辣,小小年纪却这般的精明和圆滑,错了是县长说的,对了也少不了她的功劳,而且让你觉得这是一个炭圆儿,丢不得又捏不得,但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真就给二先生交代不了了:

“什么时候可以拨款?”

“只要县长一句话,今天下午就可拨。”

“好,那就拨吧,工程都快拖垮了。”

“听县长的。”

“还有第二件?”

“是。第二件是关于禹羌公司贷款的事。我们已对公司的开发方案进行了初审,也对公司的可行性论证进行了研究,专家们的意见和审贷会的意见有些不一致,但经过大家的沟通,意见基本一致,给项目以资金支持。想听听县长的意见,如同意,明天我就去市里汇报。”

余县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行长,这还用说吗?”

小地收拾材料往包里装,嘴上却说第三件事:

“余县长,对县上的发展我可是做了最大的努力了,贷款的规模也是所有银行中最大的,但政府的存款在我那里可不是最多的。刚到县里,市里的要求高,存贷款是硬指标,完不成,存贷比降不下来是要背书的,请县长给以最大的支持,不然以后支持县里就没有底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