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第2/3页)

听后,妈妈问她:“你住在什么地方呢?”

宝姝就不再说话了,小姝却说:“你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啥都逃不过妈妈的眼睛,你那童趣和恐惧夹杂的眼神,告诉我你住在姚人住过的岩洞中。”宝姝依然不说话,妈妈就说:“姚人是我们这里一个古人种,他们知天命,凡是临近死亡时,他们都会把生期的吃喝东西背到山洞里去,边生活边砌堆山洞的洞口,当他们把最后一块石头砌上洞顶,整个山洞再也没有光亮的照临时,他们就会死去。你不是短尾姚人,你还年轻得很,你不应该去那个地方,在这个世界上,家里的生活才是最温暖的,最甜蜜的,其它任何地方都会有凶险,有严寒,也有苦难。”

宝姝听完妈妈的话说:“现在的家里也有风寒雪雨了。”说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俩,任妈妈在风中乱叫乱喊,她还是走了,走得很坚决,她想这就是人们所说的疯子对生活、情爱的态度吧。

阳光从洞口哗啦啦地灌进来,把山洞洞照得十分清晰,宝姝实在没有勇气去迎接阳光的拥抱,她依然躺在玉米秆堆里,看着那些尘埃在阳光中上下挣扎的混乱,她心里倒有几分清明的静谧,她又沉沉地睡去了,阳光让她总也睁不开眼,待到阳光退出以后,眼前的黑暗和迷茫让她心里很是空洞,肚子唱起空城计时,她却又梦里有食了。

那些阳光中上下舞蹈的尘埃都变成了短尾姚人,他们都唱着歌跳着舞前仆后继地向她扑来,一到她的面前就变成一道道美味佳肴,色香味俱全,一股脑儿地钻进她的嘴,让她应接不暇,她吃得好兴奋好痛快啊。但短尾姚人还不绝于前,鲜活鲜美的东西源源不绝。她的胃已再也不能承受了,她用手去挡,她转过身去也甩不掉,她闭上眼睛也挥不去,这些鬼怪式的好东西让她完全没有了办法,她用足劲,憋足气大吼一声,这才醒来。天色已黄昏,她感到了肚子的饥饿和全身的乏力,从玉米秆堆里钻出来,走出岩洞,只想着弄点什么填肚子。

玉凤总是风一样地追随着宝姝,宝姝走到什么地方她都知道,天还没黑尽,她自己不出面,让水上漂独自一人一跛一歪地往半山去。

自从地宝在玉米地巡查逮住玉凤以后,水上漂就始终认为地宝干了玉凤,甚至还觉得三儿子还有点地宝的相貌,嘴上不好说,心里明白得如菠菜煮豆腐,所以,只要是涉及地宝家的事他都很在意,很用心。

水上漂这几十年都在河坝里走,都在河水上飞,水里死的,山上死的见多了,什么也不怕,甚至敢在死人堆里睡觉,还不做噩梦。

他用电筒扫射着岩洞,敏锐的目光搜索着任何一丁点动静,终于他看出了玉米秆的轻微起伏,同时还看见了一截没有吃完的萝卜,他干咳两声,然后叫道:

“宝姝,你瞒得过我吗?快出来,玉凤让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宝姝兴奋地从玉米秆堆里钻出来,头上、身上挂满了败叶枯枝,目光里透出感激的喜悦,但她并没有说话。水上漂把被盖毯子往玉米秆上一丢,然后又把快餐面、饼干、矿泉水什么的丢给她,还给她递过来三百块钱,宝姝对地上的东西并无多大的兴趣,看见钱后才喜出望外地从水上漂手上抢也似的拿过钱,也不管水上漂走不走,径直又回到她的玉米秆堆里去了。

水上漂站在那里小声地说着话,宝姝时不时地伸出头,眨眨眼睛,绿绿的光莹莹地闪。水上漂有些害怕这幽灵的光,悻悻地走了。

地宝是寻梦而去,就在宝姝出走的第二天晚上,他也做了一个与宝姝几乎一样的梦,梦见宝姝住在姚人洞里,钻在玉米秆中,不断地呼喊着他说好冷好冷,还说她已经一天没吃没喝了好饿。地宝一大早就带了家里的东西上山去,径直去了梦中所说的姚人洞,他找到了玉米秆的岩洞,进到洞里,看见了玉米秆堆,同时看见了那些丢得乱七八糟的快餐面、矿泉水、饼干等东西,还有那一堆被盖毯子,他不知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

“宝姝,你托的梦爸爸都收到了,快出来跟我一起回家。爸爸已经给你借了你要的钱,你弟弟和妹妹也说每月按时给你钱。”

洞里没有一点反应。

地宝不相信宝姝不在,他走到玉米秆堆前,再次一声声地呼唤女儿的名字,依然没有一点回应。他走过去,小心地拉开玉米秆,宝姝睡在里面,一动不动,任他拉去自己身上覆盖的所有的玉米秆。

地宝用手去抚摸女儿,宝姝的身子暖暖的,散发出一股玉米烘烤以后的香味,他轻轻地摇着她,宝姝慢悠悠地坐起来,用怪异和陌生的目光看着他,充满了一些莫测的幽暗。

地宝挨着她坐下,宝姝却站起身连身上的草叶都不拍地往洞口走去,洞口没有一丝阳光的照临,晨风更加寒彻骨髓地吹进来,地宝看见宝姝这个样子。他越喊宝姝,宝姝走得越快,根本不顾他出洞去了。地宝没有去追她,他知道追也白追。只好把洞里的东西帮她收拾好,他把饼干和矿泉水给她放在枕头不远的地方,把快餐面放在另一边,吃饼干时口干,饼干被口水调和以后容易粘在牙龈上,矿泉水可以冲一下,不至于越积越多,必须用手去挖。他把自己给宝姝带去的香肠,腊肉都放在离她伸手可及的地方,想吃就可以随手取来。然后再把玉米秆进行整理,横着的理顺,她说横在下面七拱八翘的不舒服、不踏实,再把玉米穗和玉米叶摘来铺在玉米秆的上面,这样会更软和、温暖一些。铺好以后,地宝还不放心地自己躺在上面试了一下,然后再去匀匀一些顶背的地方,把毯子铺在刚弄好的地铺上,他想把毯子给女儿理得伸伸展展的,但草堆上总是理不平的,反反复复弄来弄去就是不能如愿,他只好将被盖给她叠成豆腐块放在枕头一边。他想这样女儿可以靠在被盖上享受了。就这样,他还不放心,来来回回地在洞里穿过来穿过去,不知道在寻觅什么宝贝,最后,还是把目光落在刚铺垫好的地铺上。

“宝姝,爸爸不能让你回去,只能做这些事了,天冷,千万别感冒了,生病了谁来管你呢?什么时候回来我们都不嫌弃你,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女儿。”说后,眼泪就不住地往下流,“天啊,我们这是作了什么孽啊,让女儿这样来惩罚我们。”

地宝好不容易才走出这个岩洞,在洞口他又看见了宝姝,在不远的路上,若无其事地不知在干什么。他向她走去,她却又往山上跑,他走得快,宝姝跑得更快,有时还扬起手上的石头向他比划,他停在路上,喊着宝姝的名字,宝姝丝毫没有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