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四面楚歌,鬼哭神嚎

桑祈抬眸看了晏云之一眼,心有疑惑,岳城派人?干什么来了?

待晏云之传唤对方入内的时候,她已经手脚麻利地从他身上跳下来,佯装无事地退到一旁。

只听帐外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士兵将其全身上下搜了个遍后才允人入内。

来者高大魁梧,铠甲已经在外面脱掉了,只着了里面的牙色常服。头上戴了斗笠,抬手扶着,微微行了一礼。桑祈打眼细细瞧,也没辨认出来是不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人。

而那人一抬头,露出真容之时,她却实实在在地又吓了一跳,是真的向后跳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惊呼到:“霍博士?”

霍诚一如既往的面容冷毅,没什么表情,回道:“桑将军。”

桑祈干笑两声,觉得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

对面站着的,是敌军派来的人,她的敌人,同时也是授业恩师。

虽说国子监里的武学课程,她从来没有放在眼里,霍诚博士也没有真正教过她什么。可毕竟有师长的名分在,也还是应当敬重对方。

于是片刻局促后,赶忙行了一礼,抬手请他上坐。

而霍诚显然非常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身份立场,端正地站着,道了句:“不必了,我今天来,是来劝降的。”

晏云之从他进来开始一直没说话,而今闻言,也只是丝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笑问:“我们若降,有什么好处?”

“放弃抵抗,交出太子,可保尔等性命无忧。”霍诚如实将卓文远对他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

晏云之听完,眸光轻敛,极其平静地回道:“不必了,我们的性命,本来就不需要你们来保证无忧。”

话音刚落,桑祈跟着认同地点了点头。

对于他的答复,霍诚似乎也没觉得意外,沉吟片刻,好像还有什么别的话要说。

“洛京的妻小,尚且安好?”半晌无言后,晏云之先温声问道。

“都好。”

“其他人呢?”

“也都好。”

“那就好。”

听着二人的对话,桑祈只想扶额,觉得他们是想叙叙旧,却又实在是没话可说了,也是怪让人心疼。

正想自己开个什么话头,不料晏云之看了她一眼,道:“你先退下吧,我有点事想单独跟霍博士说。”

“……”桑祈看看他,又看看霍诚,尽管心里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需要避人耳目商谈的事,想一探究竟,可不好违背军令,只好悻悻地告辞。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霍诚才从晏云之的大帐里出来,领回了自己的铠甲和兵器,牵上了战马离开。

晚些时候,桑祈又跑到晏云之那儿,好奇地问:“你后来又跟霍博士说了什么?”

晏云之故作神秘道:“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切,小气鬼,现在就告诉我嘛。”桑祈一撇嘴,不满道。

晏云之却任她拉扯衣袖,纹丝不动,大有就算扯掉了衣服也不说的意思。

无奈之下,桑祈只好朝他做个鬼脸泄愤。

前期准备进行了一整天,第三天傍晚,负责诱敌的队伍出了隘口,桑祈则整齐地穿好战袍,擎起了父亲的那柄神枪,骑上高头大马,守在了讯河的这头。

雨不大,但依然下着。

天色昏暗,看不见太远的地方,她不知道诱敌的队伍走了多远了,也不知道隘口两侧的人都准备好了没有,只能自己始终保持着高度警惕。

偶尔回头看一眼,觉得好像还能看到营帐的方向,晏云之的大帐中,灯火依然亮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又一次传来了马蹄涉水而过的声音,紧接着有人高喊了一句:“来了!”

桑祈和自己带着的人,立刻将满弦的紧绷神经,又勒紧了几分。

前去诱敌的队伍,陆陆续续返还,撤到桑祈的后方后,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桑祈伸手,一把抓住带头的一个人,问道:“甄远道来了吗?”

“来了。”那人快速作答,十分笃定。

她便冷冷一笑,感慨了声:“那就好。”

对方的大军,如先前所料,觉得这是个瓮中捉鳖的好机会,仗着自己人多,毫无防备地压了上来。待到最后一批诱敌人员回来后,谷地里已经黑压压一片敌军,带头的几个人举着一排火把,叫嚣着:“往哪里跑,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桑祈则不慌不忙地招招手,命大家跟着自己前进。

他们没有火把,只在夜色中,等待对方将自己照亮。

于是带头的甄远道,最先看到的,便是对面走在最前面的,桑祈手中,那熟悉的长枪枪头,反射的耀眼辉光。

即使在夜幕中,也让人觉得闪烁夺目。刺得眸光一痛。

桑祈策马缓缓走上前,从容不迫地,扬声道:“甄叔叔,许久不见,不知道小女手中这把枪,你还记得吗?”

甄远道拉长了脸不说话。

一时桑祈身后的人都在附和,重复这句:“你还记得吗?”喊声在山谷中连绵回响。

甄远道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还是不言语。

桑祈便用力将长枪向地上重重一击,喝道:“还记得,它的主人是如何挡在你身前,带你过五关斩六将,将做为部下的你护在身后的吗?还记得,它的主人,是如何带你荣归故里?如何,给了你而今的实力,好让你反制于他?”

“甄远道啊,你的良心,在这样的夜里,可还睡得安稳?不怕桑巍化作厉鬼,来找你索命吗?”

“甄远道啊,你的良心,在这样的夜里,可还睡得安稳?”其他人也一齐喊道。

如果不是夜色本来已经够浓了的话,他们一定能看到甄远道那张比夜色更黑的脸。

只见他已经恼羞成怒,当即就要抬手下令,让人放箭。

桑祈这边的队伍中,有人唱起了歌来。

她从大伯那儿带来的三百精骑,唱的,是桑家军中流传的战歌

沉郁苍凉的歌声,让人想起大漠,每一个月凉如水的午夜,将士们固守着防线,遥望月色,思念着亲人,和不知何时才能重逢的故乡。

我经历过彷徨和苦涩。可是,我的战友啊,我不曾想过退缩。

生,与汝同生;死,与汝共逝。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吾乃汝泽!

战歌嘹亮,一字一句,向闻者心灵深处最脆弱的缝隙撞击。

不光是甄远道本人,对面前来的,所有曾经与唱歌的人并肩而战的兄弟,都陷入了惘然的情绪当中。

可以看到很多人都流露出了犹豫神情,尽管手指死死地勒住弓弦,可那箭,要么就是放不出来,要么就放得乱七八糟。甄远道虽然始终沉默不语,却连自己的马都牵不稳了,马蹄不安地来回打转。

桑祈觉得时机已经成熟,又将枪猛地提起,双腿一夹马腹,厉喝一句:“无耻小人,偿我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