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意大利:水手辛巴德(第6/7页)

“您看不出这只杯子里是什么甜食,觉得有点奇怪,是不是?”

“我承认是这样的。”

“好,那么让我告诉您吧,那种绿色的甜食正是青春女神赫柏请大神朱庇特赴宴时筵席上的神浆王。”

“但是,”弗兰兹答道,“这种神浆,既然落到了凡人的手里,无疑的已丧失了它在天上时的尊号而有了一个人间的名称,用谷语来说,您可以把这种药液叫做什么呢?说老实话,我倒并不十分想尝它。”

“啊!我们凡夫俗子的真面目就此显露了,”辛巴德大声说道,“我们常常和快乐擦身而过,可是却对它视而不见;或即使我们的确看到它而且注意到了它,但是却又不认得它。你是一个重实利的拜金主义者吗?尝尝这个吧,秘鲁,古齐拉,戈尔康达的金矿都会打开在你眼前的。你是一个富于想象的诗人吗?尝尝这个吧,一切的界限都会消失的,无限的太空就会展现在你的眼前,你可以自由自在地走入无边无际,无拘无束,尽情欢乐的天地。你有野心,想在世上高官厚禄吗?尝尝这个吧,一小时以内,你就是一位国王了,不是处在欧洲某个角落里的某个小国王,而是象法国、西班牙或英国一样,是世界之王,宇宙之王,万物之王。你的宝座将建立在耶稣被撒旦所夺去的那座高山上,但却不必被迫向撒旦称臣,不必被迫去吻他的魔爪,您将是地球上一切王国的至尊,这还不诱人吗?这还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吗?因为只要这样做一下就得啦,瞧!”说着,他揭开那只里面盛着被他这样一番赞美过的液体的小杯子,舀了一匙神浆,举到唇边,半眯着眼睛,仰起头,慢慢地把它吞了下去。

当他聚精会神地吞咽他那心爱的珍品的时候,弗兰兹并没有去打扰他,但当他吃完以后,他就问道:“那么,这个宝贵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你有没有听说过,”主人问道,“那个想暗杀菲力浦·奥古斯都的山中老人?”

“当然听说过。”

“那好,你该知道,他统治着一片富庶的山谷,山谷两旁是巍然高耸的大山,他那富于诗意的名字就是这么得来的。在这片山谷里,有山中老人海森班莎所培植的美丽的花园,花园里,有孤立的亭台楼阁。在这些亭台楼阁里,他接见他的选民。而就在那儿,据马可波罗讲,他把某种草药给他们吃,吃下去以后,他们就飞升到了乐园里,那儿有四季开花的常青树,有长年常熟的果子,有青春永驻的童男童女。嗯,这些快乐的人所认为的现实,实际上只是一个梦,但这个梦是这样的宁静,这样的安逸,这样的使人迷恋,以致谁把梦给他们,他们就把自己的肉体和灵魂卖给他。他们服从他的命令象服从上帝一样。他指使他们去杀死谁,他们就走遍天涯海角去谋害那个牺牲者,即便是他们在毒刑拷打之下死去,也没人发出一声怨言,因为他们相信死只是超度到极乐世界的捷径,而他们已从圣草中尝到过极乐世界的滋味。现在放在你面前的就是那种圣草。”

“那么,”弗兰兹大声说道,“这是印度大麻了!我知道,至少知道它的名称。”

“正是这个东西,一点不错,阿拉丁先生,这是印度大麻,是亚历山大出产的最好最纯粹的大麻,是阿波考调制的大麻。阿波考是举世无双的制药圣手,我们应该给他建造一座宫殿,上面刻这样几个字:‘全世界感恩的人士献给出售快乐的人。’”

“你知道吗,”弗兰兹说,“你这一篇赞美词是否真实或夸大,我倒极想自己来下个判断。”

“您自己去判断吧,阿拉丁先生,判断吧,但切勿浅尝一次就停下来,象对其他一切事物一样,我们的感官对于任何新事物的印象,不论是温和的还是猛烈的,悲哀的还是愉快的,一定得尝试了多次以后才会习惯。人类的天性同这种圣物必须作一番争斗,人的天性生来不适宜于欢乐,只会紧紧地抱住痛苦。在这一场斗争中,天性一定会被克服,现实生活的后面一定紧接着梦,那时,梦统治了一切。梦变成了生活,生活变成了梦。但把实际生活的痛苦同幻境里的欢乐比较起来,那种变化是多大呀!你不想再生活,只想永远地呆在这样的梦里。当你从虚幻的世界回到现实中来的时候,你就象是离开了那不勒斯的春天而来到了北极拉伯兰的冬天,就象离开乐园到了尘世,离开天堂到了地狱!尝尝大麻吧,我的客人,尝尝大麻吧!”

弗兰兹惟一的回答就是舀起了一匙那种神妙的药剂,份量约莫和他的主人所吃的差不多,把它送到嘴边。“见鬼!”他在咽下了神浆以后说道,“我不知道它的效果是否会象你所描写的那样美妙,但这种东西在我看来似乎并不象你所说的那样有趣呀。”

“因为您的味觉还没有尝出这东西的真味。告诉我,当您第一次品尝牡蛎,茶,黑啤酒,松菌,以及其他种种您现在可口知名人士赞为无上美味的东西的时候,您喜欢它们吗?您知道为什么罗马人烧野雉吃的时候要在它的肚子里塞满魏散草吗?您知道为什么中国人爱吃燕窝吗?哦,不知道!好,大麻也一样,只要连吃一星期,您就觉得世界上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比得上它的甘美了,而现在您只觉得它很讨厌,毫无味道。我们到厢房里去吧,那是您的房间,阿里会给我们把咖啡和烟斗拿来的。”

他们都站起身来,当那个自称为辛巴德(我们偶而也这样称呼他,因为我们就象他的客人一样,得给他一个称呼才是)的人吩咐他的仆人的时候,弗兰兹就走进隔壁房间里去了。这个房间陈设得很简单,却很华丽。房间是圆形的,靠墙钉着富丽堂皇的兽皮,踏上去象最贵重的地毯一样柔软;其中有鬃毛蓬松的、阿脱拉斯的狮子皮,条纹斑斓的、孟加拉的老虎皮,西伯利亚的熊皮,挪威的狐皮;这些兽皮都一张叠一张地铺得厚厚的,走上去就象在青草最茂密的跑马场上散步,或躺在最奢侈的床上一样。他们在长椅上坐了下来,素馨木管琥珀嘴的土耳其式长烟筒已放在了他们的身边,伸手就可以拿到,而且并排放着许多支,没必要把一支烟筒连抽两次,他们每人拿起一支,阿里上来点上火,就退出去准备咖啡了。房间里暂时沉默了一会儿,这时,辛巴德继续想着他的事,他似乎老是在想某种念头,甚至在谈话的时候也不曾间断过;弗兰兹则默默地陷入了一种恍惚迷离的状态之中,这是吸上等烟草时常有的现象,烟草似乎把脑子里的一切烦恼都带走了,使吸烟者的脑子里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幻景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