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马吕斯 第八卷 作恶的穷人 二十 陷害(第5/7页)

他把纸放在白先生面前。

“写。”他说。

那被绑的人终于说话了。

“您要我怎么写?我是绑着的。”

“这是真话,请原谅!”德纳第说,“您说得很对。”

他转向比格纳耶说:

“放开先生的右边胳膊。”

邦灼,又叫春天,又叫比格纳耶的,执行了德纳第的命令。当被绑人的右手松了绑以后,德纳第拿着笔,蘸上墨水,递给他,说:“请您好好注意,先生,您是在我们的管制中,在我们的掌握中,绝对在我们的掌握中,任何人间的力量都不能把您从这里救出去,要是我们被迫而不得不干出一些不愉快的极端行为。那我们真会感到很抱歉。我不知道您的姓名,也不知道您的住址,但是我要预先告诉您,您马上要写一封信,我会派一个人去送信,在送信的人回来以前,我不会松您的绑。现在请您好好地写。”

“写什么?”被绑人问。

“我念,你写。”

白先生拿起了笔。

德纳第开始念:

“我的女儿……”

被绑人吃了一惊,抬起眼睛望着德纳第。

“写‘我亲爱的女儿’。”德纳第说。

白先生照写了。德纳第再念:“你立即到这里来……”

他停住不念了,说道:

“您平时对她说话是说‘你’的,对吗?”

“谁?”白先生问。

“还待问!”德纳第说,“当然是说那小姑娘,百灵鸟。”

白先生面色不改,回答说:

“我不懂您的话。”

“您照写就是。”德纳第说,接着他又开始念:“你立即到这里来。我绝对需要你。送这封信的人是我派来接你的。我等你。放心来。”

白先生全照写了。德纳第又说:“啊!不要‘放心来’,这句话可能引起猜疑,使人认为事情不那么简单,不敢放心来。”

白先生涂掉了那三个字。

“现在,”德纳第跟着又说“请签名。您叫什么名字?”

被绑人把笔放下,问道:

“这信是给谁的?”

“您又不是不知道,”德纳第回答,“是给那小姑娘的。我刚才已经告诉过您了。”

德纳第显然不愿意把那姑娘的名字说出来。他只说“百灵鸟”,他只说“小姑娘”,可是他不提名字。这是精明人在他的爪牙面前保密的戒备手段。说出名字,便会把“整个买卖”揭露出来,把不需要他们知道的东西也告诉了他们。

他又说:

“请签名。您叫什么名字?”

“玉尔邦·法白尔。”被绑人说。

德纳第,象只老猫似的,连忙伸手到他的衣袋里,把那条从白先生身上搜到的手绢掏出来。他找那上面的记号,凑近蜡烛去看。

“U.F.,对。玉尔邦·法白尔。好吧,您就签上U.F.。”

被绑人签了。

“您折信得有两只手,给我,我来折。”

折好信,德纳第又说:

“写上收信人的地址,姓名。‘法白尔小姐’,还有您的住址。我知道您住的地方离此地不会很远,在圣雅克·德·奥·巴附近,您每天都去那儿望弥撒,但是我不知道哪条街。在名字上,您既没有撒谎,在住址上,想必您也不会撒谎吧。您自己把住址写上。”

被绑人若有所思地呆了一会,继又拿起笔来写:“圣多米尼克·唐斐街十七号,玉尔邦·法白尔先生寓内,法白尔小姐收。”

德纳第以痉挛性的急促动作抓着那封信。

“我的妻!”他喊。

德纳第大娘跑上前去。

“信在这儿了。你知道你应当怎么办。下面有辆马车。快去快来。”

又转向那拿板斧的人说:

“你,既然已经取掉脸罩,你就陪着老板娘去走一趟。你坐在马车后面。你知道栏杆车停的地方吗?”

“知道。”那人说。

他把板斧放在屋角,便跟着德纳第大娘往外走。

他们出去后,德纳第把脑袋从半开着的门缝中伸到过道里,喊道:“小心不要把信弄丢了!好好想想你身上带着二十万法郎呢。”

德纳第大娘的哑嗓子回答说:“放心。我已把它放在肚子里了。”

不到一分钟,便听见马鞭挥动的劈啪声,声音越来越弱,很快便听不到了。

“好!”德纳第嘟囔着。“他们走得很快。象这样一路大跑,只要三刻钟,老板娘便回来了。”

他把一张椅子移向壁炉,坐下,交叉着胳膊,朝铁皮炉伸出两只靴子。

“我脚冷。”他说。

在那穷窟里,同德纳第和那被绑人一道留下来的只有那五个匪徒了。这伙人,为了制造恐怖,脸上都戴着脸罩或抹了黑脂胶,装成煤炭工人、黑种人、鬼怪的样子,在这副外貌下面,却露着呆傻郁闷的神情,使人感到他们是抱着干活计的态度在执行一项罪恶勾当,安安静静,无精打采,没有愤恨,也不怜悯,他们好象是一群白痴,一句话也不说,挤在一个角落里。德纳第在烘他的脚。那被绑的人又回复到沉默状态。刚才还充满这屋子的凶暴的喧嚷已被一种阴沉沉的寂静所代替。

烛芯上结了个大烛花,把那空阔的破烂屋子照得朦朦胧胧,煤火也暗下去了,所有那些鬼怪似的脑袋把一些不成形的影子映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除了那老醉汉从熟睡中发出的匀静的鼻息声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这一切使马吕斯的心情变得更加焦灼万分,他等待着。这哑谜越来越猜不透了。被德纳第称为“百灵鸟”的那个“小姑娘”究竟是什么人?是指他的“玉秀儿”吗?被绑的老人听到“百灵鸟”这称呼似乎全无反应,只毫无所谓地淡淡回答了一句:“我不懂您的话。”在另一方面,U.F.这两个字母有了解释,是玉尔邦·法白尔的首字。玉秀儿已不再叫玉秀儿了。这是马吕斯看得最清楚的一点。一种丧魂失魄似的苦恼心情把他钉了在那俯瞰全盘经过的位置上。他立在那里,好象已被眼前的种种穷凶极恶的事物搞得精疲力竭,几乎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他呆等着,盼望能发生某种意外,任何意外;他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也不知道应当采取什么态度。

“不管怎样,”他暗暗想道,“如果百灵鸟就是她,我一定能看见她,因为德纳第大娘将会把她带来。到那时候,毫无问题,必要时我可以献出我的生命和血,把她救出来!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我。”

这样过了将近半点钟。德纳第仿佛沉浸在阴暗的思索中。被绑人没有动。可是,有好一阵子,马吕斯似乎听到一种轻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断若续地从被绑人那方面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