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我们遇见一个老相识(第2/4页)

①脱劳夫尼厄斯(Trophonius)是波衣细亚的王子,和他兄弟阿加米地斯在本国为哈利亚的国王造了一个库房。后来两兄弟同去抢劫库里的财宝,阿加米地斯掉入陷阱,脱劳夫尼厄斯为避免被人识破起见,把兄弟杀死,割下了他的头。此后他本人给太阳神亚波罗处死,死后时常显灵为凡人解答难题,凡去求他指示的,便到为他特设的山洞里去。

②海神波沙哀登之子,通常的图画中,他总在吹海螺。

公国方圆差不多有十里,每逢节日假期,公国里各镇的人都聚到王宫附近——包尔根镇在公国西面边境,和普鲁士抗衡;格罗维兹镇沿本浦河,和对岸包曾泰尔公国相望,公爵的猎屋就在那里。除去这三个大镇①,快乐的公国里还散布着许多小村庄,从这些村里,还有本浦河旁的农庄和磨坊里,来的人也不少。女的穿着红裙子,戴着丝绒帽子,男的戴着三角帽,口里衔着烟斗,都来赶集,参加各种喜庆宴乐。到那时,各戏院都免费开放,蒙勃莱齐宫的喷泉也喷起水来了,也幸而有那么许多人一起看,独自一个人瞧着这些怪可怕的东西不要害怕吗?一群群的人里面还有走江湖的和骑马往来各地献技的卖艺人。公爵对于其中一个跑解马的女人非常倾倒,这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大家叫她“随军小贩”,据说她是法国方面的间谍。这时候,王宫也开放了,老百姓们可以在宫里穿来穿去,高兴得不得了,看着光滑的地板和讲究的帘子帐幔赞叹不置。宫里那么许多房间,每间房里都有一个痰盂,在他们看来也很了不起。在蒙勃莱齐宫里还有一座阁,是维克多·奥里利斯十五所布置的。这位大公爵很了不起,可是太爱享乐,听说这座阁瑰丽奇巧到极点,说不尽有多少好看。墙上画着酒神巴克斯和亚丽亚纳②的故事。门口装着一个绞盘,桌子自动转出转进,客人们可以不用佣人伺候,自己拿东西吃。可是奥里利斯十五死后,他的妻子巴蓓兰就把这地方关闭起来了。巴蓓兰是包尔根皇室的公主,为人谨严,信教非常虔诚,她丈夫耽于逸乐,在志得意满的时候死掉了,那时她的光芒万丈的儿子还没有成年,就由她摄政。

①第三个大镇便是首都。

②亚丽亚纳(Ariadne)是克利蒂王的女儿,她救出英雄蒂修斯之后,又被蒂修斯所遗弃,以后就嫁给酒神,有的传说说她上吊死了。

在德国境内这一带地方,本浦聂格尔公国的戏院是有名的。当今大公爵年轻的时候,一定要把自己编写的歌剧在戏院上演,因此戏院的名声低落了一些。据说有一回,公爵去听乐队演习,嫌乐队领班指挥的太慢,气冲冲的走上去把一个双簧管兜头砸下去,把乐器都砸坏了。那时索菲亚公爵夫人也常写家庭喜剧,想来必定是极其沉闷的作品。可是现在不同了,大公爵的音乐不再当众演奏,公爵夫人的剧本,也只在外国贵宾到他们那空气和睦的宫里拜访的时候才上演。

他们的宫廷里着实豪华,生活也很舒服。有跳舞会的时候,哪怕有四百个客人吃晚饭,每四位客人就有一个穿花边红号衣的听差伺候着,用的碗盏器皿都是银子的。宫里三日两头儿请客,大宴会小宴会逐日进行着。公爵有他的侍从和掌马的官员,公爵夫人也有她的宫女和管衣装的女官,像其他大国的国王王后一样。

他们国里的政体是开明的独裁制度,也有个议会,可以把专制的气氛冲淡一些,可是这个议会有时有,有时却没有。我在本浦聂格尔的时候,从来没听见过议会开会的事情。首相的一家只住一个三楼,外务大臣动用的是贮藏所上面几间舒服的屋子。军队里有一个出色的乐队,往往也在戏院里帮忙演戏。有时我们在咖啡馆里吃早饭,一早晨听得他们在对面奥里利斯广场演习,可是到晚上又看见这些好人儿在戏台上演戏,有时是土耳其装束,脸上涂着胭脂,手里拿了短刀,有时扮成罗马军士,吹着各种大喇叭,真叫我们觉得好玩。除了乐队之外,军队里还有一大群军官,大概还有几个兵士。除了经常的步哨,王宫里总有三四个人穿了骑兵服色在站岗,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他们骑马。说实话,世界这么平静,要骑兵什么用?再说,叫骑兵们骑了马上哪儿跑呢?

人人都出去拜访邻居,不过所谓“人人”,当然是指贵族而说,那些中产阶级,我们是不屑理睬的。一星期里头,特·白丝脱夫人请一次客,特·施奴尔巴夫人抽出一个晚上举行宴会,戏院演两回戏;宫里客气得很,也是每星期请客一次。因此你的生活真的是连续不断的寻欢作乐,不过作乐的方式是不铺张的,本浦聂格尔式的就是了。

我们的宫里也分党派,有斗争,这是无可否认的。在本浦聂格尔,政治气氛很浓,各党派里面的仇恨也很深。一党是斯脱伦浦夫派,由我们的公使支持,一党是莱特伦派,由法国的代理公使特·马加卜先生撑腰。只要英国的公使夸奖了斯脱伦浦夫夫人——谁也听得出来,她的确比她敌手莱特伦夫人唱得好,比她唱高三个音符呢——我刚才说,我们这边的公使无论说什么话,法国的外交家便立刻出来反对。

城里的人不属于这一党,便属于那一党。那个姓莱特伦的女人个儿很矮小,的确长得不难看,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倒也还动听。我也承认斯脱伦浦夫太太年纪不小了,风采不如从前,而且实在太胖。譬如在《夜行人》的最后一幕,她穿了长睡衣,手里拿了一盏灯,得从窗子里爬出去,走过磨房里的木板。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挤出窗口,而且木板总给她压得往下直弯,吱娄娄的直响。可是在最后一节里她唱的多么洪亮!她向埃尔维诺怀里扑过去的时候感情多么丰富!拥抱得又热烈,差点儿把他闷个半死!而莱特伦那女人呢——这种琐琐碎碎的话还是不说了吧。事情是这样的,这两个女人等于本浦聂格尔国里英派和法派的两面旗帜,上层社会也按照对于这两大国家的忠顺而分为亲英亲法两党。

在我们这一边,有内务部长,掌马官,公爵的机要秘书,小公爵的教师。至于外交部长,总指挥的太太,宫廷司礼官夫妇俩,却是法国派。总指挥以前曾在拿破仑手下当过差,司礼官的太太呢,对于巴黎的时装十分向往;她的帽子时髦得很,都是特·马加卜先生的当差代她置办的。法国大使馆的秘书是个矮小的格里涅克人,年纪很轻。他跟魔鬼一般刁,在本地所有的宾客题词簿里都画上铁泼窝姆的讽刺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