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克劳莱小姐的亲戚为她担忧(第3/4页)

这家伙毕竟是跟着那权诈的平葛学出来的,很有些手段。可怜的布立葛丝从前的诗歌,正是他送给吉恩小姐的。他记得在女王的克劳莱有那么一本书,里面还有作家把书献给她后娘的题赠,就把这本书带到布拉依顿,一路在沙乌撒浦顿邮车里看了一遍,自己用了铅笔做些记号,然后才把它送给温柔的吉恩小姐。使莎吴塞唐伯爵夫人明白和克劳莱小姐来往有多少好处的也是他。他说这里面有双重的利益——物质上的利益和精神上的利益。克劳莱小姐如今孤单得很;一方面,他弟弟罗登生活放浪,又攀了那么一门荒唐的亲事,因此失去了她的欢心;另一方面,别德·克劳莱太太为人贪心,行事专横,也使老太太憎恨他们一房对她财产非分的觊觎。至于他自己呢,或许是由于不正当的骄傲作崇,一向没有和克劳莱小姐来往,可是现在他认为应该采取一切适当的手段培养两家的友谊;一则可以拯救她的灵魂,使它不至于永堕地狱,二则他自己以克劳莱家长的身分,又可以承继她的财产。

有决断的莎吴塞唐夫人在这两点上和女婿完全同意,立刻就要去感化克劳莱小姐。这位负责传布真理的太太身材高大,样子又威风。她在家的时候——不管在莎吴塞唐庄地还是德洛脱莫堡,常常坐了马车,四面有骑马的跟班簇拥着,把一包包的传教小册子散发给佃户和乡下人看。倘或她要叫加弗·琼斯改变原来的信仰,琼斯再也别想抗拒推托,牧师也不必多管;同样的,如果她要古迪·希格斯吃一服詹姆思氏特制的药粉,古迪也不敢不吃。她去世的丈夫莎吴塞唐勋爵头脑简单,时常发羊痫疯。在他心目中,他麦蒂尔达说的话,做的事,无一不好。因此伯爵夫人自己的信仰有了改变,便毫不迟疑的逼着佃户和下人都学她的榜样。她常常听到基督教各派的传道人种种不同的说数,自己的意见也就随着千变万化。不管她请回来的是苏格兰教士桑特士·默那脱牧师,还是温和的威思莱教派的鲁克·华脱士牧师,还是那先知先觉的皮匠杰哀尔士·杰窝尔士牧师(他自己封了自己做牧师,仿佛拿破仑封自己做皇帝一般)——不管伯爵夫人请了谁来,她的佣人、孩子和佃户便得跟着她一起下跪,在这些传教士祷告完毕的时候一齐说“阿门!”莎吴塞唐老头儿因为身体不好,太太特准他不参加宗教仪式,坐在自己屋里喝些尼加斯酒,一面听别人给他读报。吉恩小姐是老伯爵的最心爱的女儿;她也真心孝顺他,伺候他。爱密莲小姐呢(她就是《芬却莱广场的洗衣妇人》的女作家),讲道的时候把恶人死后受罪的情形说得那么可怕,总叫她那胆小的父亲吓得战战兢兢。医生们说爱密莲小姐每讲一次道,他就得发羊痫疯。不过这是说她小姐当时的见解是如此,后来就温和得多了。

莎吴塞唐夫人听了未来女婿毕脱·克劳莱先生的劝告,答道:“我一定去拜会她。目前谁跟克劳莱小姐治病?”

克劳莱先生回说是一位克里默医生。

“亲爱的毕脱,这人毫无知识,是个危险分子。我已经把他从好几家人家赶了出去,真是天父的意思!可惜有一两回我到得太晚了。像那可怜的亲爱的葛兰德士将军,我去的时候已经快给那没知识的庸医治死了——就快死了。他吃了我给他的朴杰氏丸药虽然有些起色,可是毕竟太迟了。唉,我竟没有来得及救他的命!不过呢,他死得倒是真有意思,而且死了反而为他好。亲爱的毕脱,你可不能让克里默先生给你姑妈治病。”

毕脱表示完全同意。这位尊贵的亲戚,又是他未来的丈母娘,干起事来实在有劲,因此他也身不由主的受她摆弄。桑特士·默那脱、鲁克·华脱士、杰哀尔士·杰窝尔士、朴杰氏的丸药,洛杰氏的丸药,卜葛氏的仙露,——伯爵夫人所有的药品,不管是医治身体的还是灵魂的,他都得领受。每次和她分别的时候,决不能空着手,不是骗人的药,便是骗人的书,总得恭恭敬敬,一包包、一本本的捧着。在名利场上出入的亲爱的兄弟们,你们谁没有在这等开明的专制君主手里吃过苦呢?你跟她多说也没有用;你尽管说:“亲爱的太太,去年我听你的话,吃了朴杰氏的特效药,而且对它很相信,为什么今年又得改变以前的信仰,改用洛杰氏的货色呢?”你没法不服她的调度;她一旦改了主张以后,可也一点儿不将就。倘若她不能说服你,就会眼泪鼻涕哭起来。一场争辩的结果,你只好把丸药收下来说:“好吧,就吃洛杰氏的吧。”

伯爵夫人接下去说:“她的灵魂是什么情形,当然立刻得检查一下。如今是克里默在给她治病,她随时都可能死掉。亲爱的毕脱,你想,她到那世里去的时候,她的灵魂是个什么样子呀?可怕,可怕!让我立刻叫亚哀恩士先生去看她。吉恩,给我写封正式的短信给白托罗缪·亚哀恩士牧师,说我希望今晚六点半请他来此地吃茶点。他很能给人启发;克劳莱小姐今儿夜上睡觉以前应该跟他谈谈。爱密莲,宝贝儿,给克劳莱小姐包上一包书,把《火焰中的声音》、《喇叭对杰里哥吹出了警告》,还有《肉罐子破了》(皈依真教的吃人生番)这三本都包上。”

爱密莲小姐道:“妈妈,把《芬却莱广场的洗衣妇人》也包上吧,刚一起头的时候还是看些轻松的作品好。”

毕脱使出外交手腕说道:“且慢,亲爱的太太小姐们!对于我敬爱的莎吴塞唐夫人的意见,我十二分的看重,可是我认为立刻和克劳莱小姐谈到宗教,恐怕很不妥当。请别忘记她身体虚弱,而且到目前为止,极少想到永生后的情形,呃,很少想到的。”

爱密莲小姐已经拿起六本小书,站起身来说道:“毕脱,工作进行得越早越好。”

“如果你突如其来的进行工作,准会把她吓着了。我对于我姑妈那种汲汲于名利的性格非常熟悉,如果我们突然向她传教,一定会引起最大的恶果。你只能使那不幸的老太太又害怕又心烦。她准会把小册子丢掉,并且拒绝和赠书的人相见。”

“毕脱,你跟克劳莱小姐一样的汲汲于名利!”爱密莲小姐说完,拿起书本子扬着头出去了。

毕脱不睬爱密莲的打搅,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亲爱的莎吴塞唐夫人当然明白,如果手法不够细致小心的话,说不定会使我们对于家姑母财产方面的希望受到最严重的影响。请记住她有七万镑,而且她年纪很大,身体又脆弱,不能受刺激。我知道她从前那张遗嘱——也就是准备将遗产传给舍弟克劳莱上校的遗嘱,已经销毁了。我们如果要把这饱受创伤的灵魂导入正途,最好是加以抚慰,不要使她恐惧。因此,我觉得您一定和我同意——呃——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