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克劳莱小姐的亲戚为她担忧(第2/4页)

真是的,干吗摔断了锁骨呀!以前我们已经知道,别德太太当权的时候,使的手段太巧了。她把克劳莱小姐一家子紧紧握在手掌心里,一丝儿不放松,哪知机会一到,手下的人叛变起来,弄得她一败涂地,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和她自己家里的人,都认为一方面是老太太自私得气人,另一方面是有人使奸计陷害她,把她坑了。她为克劳莱小姐牺牲自己,对方却恶狠狠的全没有良心。罗登的高升和公报对他的赞扬,叫虔诚的基督教徒老大不放心。罗登现在是陆军中校,又得了下级骑士的封号,他姑妈会不会因此原谅他呢?混帐的利蓓加会不会重新得宠呢?牧师太太给她丈夫写了一篇星期日宣讲的训戒,批评炫耀武功怎么浮而不实,心地邪恶的人又怎么得意发迹。贤明的牧师用他最优美的声调在教堂里宣读这篇文章,可是一个字也不懂。毕脱·克劳莱那天也在做礼拜。从男爵无论如何不上教堂,所以单是他带着两个妹妹去了。

自从蓓基·夏泼走掉之后,这老东西闹得不成话,区里的人认为他伤风败俗,他的儿子只能暗暗叫苦。霍洛克斯小姐帽子上的缎带越来越灿烂。凡是有体面的人家吓得绝迹不进他家的大门。毕脱爵士时常喝得醉醺醺的到佃户家里串门子;每逢赶集的日子,便跟种地的庄稼汉在墨特白莱和附近各处喝搀水的甜酒。他赶着家里的马车,套着四匹马,到沙乌撒浦顿去,霍洛克斯小姐总坐在他车子里。区里的人每星期都准备在本地的报纸上看见他们两人的结婚启事。他儿子也同样担心,一肚子说不出的苦。克劳莱先生这副担子真是沉重;在宣教会上或是邻近宗教性的聚会上,他从前一讲就是几个钟头,现在箝口结舌,施展不出口才来,因为他一站起来,就觉得听众肚里暗想:“这就是荒唐老头儿毕脱爵士的儿子。那老东西这会儿大概在酒店里喝酒。”有一次,他讲到圣经上铁姆勃克吐的王怎么蒙在黑暗之中,他的好几个妻子也见不到光明,人堆里一个吉卜赛无赖问道:“你们在女王的克劳莱有几个老婆,正经少爷?”讲坛上的人都吃了一惊,毕脱先生的演讲也泄了气。女王的克劳莱大厦的两位姑娘若不是克劳莱先生,简直就会变成野人。毕脱爵士赌神罚誓说从此不许再请什么女教师,克劳莱先生威吓着,才逼着老头儿把她们送进学校。

我刚才说过,不管克劳莱小姐的亲爱的侄儿侄女意见怎么不合,可是他们一致爱她,时常写信问候她,或是送她些礼物表达心意。别德太太送去几只珍珠鸡,几棵极肥大的菜花,又不时的附一个漂亮的钱包呀,针垫呀,说是她亲爱的女儿们做了孝敬姑妈的,只求亲爱的姑妈在心上留个缝儿给她们。毕脱先生从大厦送了些桃子、葡萄和鹿肉给她。这些聊表寸心的礼物,便由沙乌撒浦顿邮车带到布拉依顿克劳莱小姐那儿。有的时候毕脱先生本人也坐邮车到布拉依顿。一则因为他和毕脱爵士不和,时常出门,二则吉恩·希伯香克斯小姐住在布拉依顿,把他牵引过去了。关于他们订婚的事,我在前面也曾经说过。她们姐妹跟着妈妈莎吴塞唐伯爵夫人住在布拉依顿。伯爵夫人行事最有决断,在宗教界是极有名望的。

我该说几句介绍伯爵夫人和她尊贵的家庭;他们跟克劳莱一家从现在到将来都极有关系。关于莎吴塞唐的一家之主,克里门脱·威廉,第四代莎吴塞唐伯爵,我们还是少说为妙。这位勋爵在威尔勃福思先生庇护之下进了国会,用毕尔息勋爵的名字露面。有一个时期,他非常规矩,很能给他的靠山增光。可是他了不起的母亲在高贵的丈夫去世以后不久,有了惊人的发现,她的心情,真是难以言语形容。她发现儿子已经加入好几个专讲吃喝玩乐的俱乐部,在滑典厄和可可树两处地方欠了不少赌债。他在父亲生前立了债券,答应自己得到产业以后再还债,使庄地上受到许多牵制。他自己赶着四马拉的马车出去兜风,还常常到赛马场上赌输赢。他甚至于还在歌剧院里定下包厢,请了许多行为不检点的单身汉子在一起作乐。老太太和她相与的亲友一提到他的名字便唉声叹气。

爱密莲小姐比弟弟大着好几岁,曾经写过几本极有趣味的传教小册子,前面也已经说过,此外她还有许多赞美诗和清心脱俗的诗篇,所以在宗教界有些名声。老小姐年纪不小了,对于婚姻问题淡淡的不甚理会,所有的感情都寄托在蛮荒中的黑人身上,全心的爱他们。下面美丽的诗句,大约是她的作品:领我们到西方海中,阳光普照的岛上,那儿有永远微笑的天空,可是黑奴的哭声永远在响……她和东印度群岛大多数属地上的传教士们都有书信往来,并且私下看上了南海群岛一个身上刺花的沙哀勒斯·霍恩伯洛牧师。

上文说过毕脱·克劳莱先生钟情于吉恩小姐。这位小姐温柔腼腆,寡言少语,动不动就爱脸红。虽然她哥哥不习上,她忍不住为他掉眼泪,一方面又恨自己不争气,到这步田地仍旧爱他。她不时偷偷的写封短信,私底下到邮局去寄给他。她一辈子只有一个可怕的秘密压在心上,那就是因为她和家里的老管家娘子偷偷摸摸的到亚尔培内莎吴塞唐寓所里去看望过他,发现他(唉,这不学好的坏东西,这该死的宝贝儿!)正在抽雪茄烟,面前还搁着一瓶橘皮酒。她佩服姐姐,敬爱妈妈,认为除了莎吴塞唐这个堕落的天使以外,就数克劳莱先生最有趣,也最多才多艺。她的妈妈姐姐都是高人一等的,不但把她的事情给安排妥帖,并且发善心怜悯她,——凡是出人头地的太太小姐们,没有不肯发善心怜悯别人的。她穿的衣服和戴的帽子是妈妈买的,看的书是妈妈挑的,该有的观念理想是妈妈鉴定的。她什么时候练琴,骑马,或是做别的运动,也由莎吴塞唐夫人代她调度。吉恩小姐今年二十六岁,照伯爵夫人的意思,恨不得叫女儿仍旧穿着小孩儿用的围嘴,可是吉恩小姐进宫觐见夏洛蒂王后①,不得不把围嘴脱掉了。

①夏洛蒂王后(Queen Charlotte),英王乔治第四的女儿,比利时王后。

这些太太小姐最初在布拉依顿公馆里住下来的时候,克劳莱先生除了她们家以外不上别处去作客;姑妈家里只留了一张名片;关于她的病情,也只在鲍尔斯先生或是他手下的听差那儿稍为打听一下就罢了。有一回他碰见克劳莱小姐的女伴布立葛丝捧着一大堆小说从图书馆回家,便上前和她拉手,那满面通红的样子,在他是不常见的。他把布立葛丝小姐介绍给正在和他一同散步的小姐,也就是吉恩·希伯香克斯小姐。他说:“吉恩小姐,请让我给你介绍我姑妈最忠诚的朋友,最亲近的伴侣,布立葛丝小姐。你在别处早已见过她的大名,因为她就是你爱读的《心之歌》的作者。”吉恩小姐的脸也红了,她伸出小手跟布立葛丝拉手,嗫嚅着说了些应酬话。她说起她妈妈打算要去拜访克劳莱小姐,又说她很愿意结识克劳莱小姐的亲戚朋友。分别的时候,她把鸽子一样温柔的眼睛瞧着布立葛丝,弯腰说了再见;毕脱·克劳莱也必恭必敬的深深打了一躬,就像他在本浦聂格尔做参赞的时候对大公夫人行的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