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个请求

新婚夫妇回到家后,第一个前来道贺的是锡德尼。卡尔顿。他们到家不多时,他就来了。他的习惯。外貌和风度并没有什么变;但是他身上有某种率真的粗犷气质,这对查尔斯。达尔内是新奇的发现。

他瞧准一个机会把达尔内拉到窗子旁边,在没有旁人在场时,才跟他说起话来。

"达尔内先生,"卡尔顿说,"我很想让我们能成为朋友。""我们早已是朋友了,我觉得。""以说话的方式而论,你是很善于言淡的;但是我并不在意措词。真的,当我说我很想让我们能成为朋友时,我的意思并不这样。"查尔斯。达尔内,落落大方地,以十分温和友好的态度问他,他是什么意思?

"实话说,"卡尔顿笑着说,"我觉得自己只能意会的东西难以传达给你。不过,让我试试。你记得我那次喝醉酒的事情吗?

"我记得那次你非要我承认你本来就是喝醉的。""我也记得。这些事故的灾祸重压在我心头,因为我一直记得它们,我希望有朝一日它能被解释,当我末日来临时!不要慌!我并不希望说教。""我一点也不慌,你的诚挚决不会使我惊慌。""啊!"卡尔顿说,随意地挥了一下他的手,好像挥掉了什么似的。"在我说的那次酒醉事故中(你知道是许多次中的一次),我忍无可忍地大谈喜欢你,不喜欢你。我希望你能把它忘记。""我早已忘了。""又来这一套!但是,达尔内先生,遗忘对我可不像你说它对你那样简单。我可一点也没有忘记它,并且一个轻率的回答也不会帮我忘掉它。""如果这是个轻率的回答,"达尔内道,"我请求你原谅。我除了想避开这件小事不谈外,别无其他用意;然而,那小事似乎太多地骚扰了你,这是我所惊奇的。我以君子之信誉向你声明,我早已置之脑后了。老天,这是该忘却的啊!在当天你为我帮的大忙中,我难道没有更重要的东西可想起吗?""至于帮大忙,"卡尔顿说,"如果你要那样说,我得向你实说,那只不过是职业上的诡计而已。在我做的时候,我并不觉得我关心你的命运,注意!我指当我做的时候,我说的是过去。""你把恩惠说得太轻了,"达尔内回答,"但我可不想争论你轻率的回答。""千真万确,达尔内先生,相信我!我已经说得离开原意了;我要说的是我们的友谊。现在,你知道我了;你知道我绝不会是人群中出类拔萃的一种人。如你怀疑,可以问斯曲里弗,他会告诉你的。""我喜欢自己来作判断,用不着他帮忙。""那好!无论如何你该了解我是个放荡的狗,从来不曾做过一件好事,将来也决不会做。""我不能理解你的‘将来也决不会,。""但是我懂,你必须相信我的话。好吧!如果你能容许我这样一个没用的家伙,一个无所称道的人的偶尔来往,我想恳求你特许我到你家来;我尽可以被看作一件没用的(我要补充说明,这并不是为了我所发觉的我和你相似)不雅观的家俱,因为过去曾用过而留了下来,但尽可以不加理睬。我不信我会滥用这个特权。一年之中我最多不过使用四次。我敢说我知道得到这个准许我就满足了。""你使用吧,我吗?""那是换句话在说我被放在我所要求的位置上了。我谢谢你,达尔内。我可以以你的名义使用这个自由吗?""我想可以,卡尔顿,从今以后。"说着他们互相握手,然后锡德尼转身走了。在以后的一分钟里,他在外表上又一如既往地吊儿郎当了。

他走后的夜晚,查尔斯。达尔内与普洛丝小姐,医生和洛里先生在一块,他冷冷地跟他们提及这次谈话,并把锡德尼。卡尔顿当作一个随便轻浮的人。总之,他谈论他并非有意中伤。只不过如任何看他外表说话的人一样说说罢了。

他想不到这些话居然会滞留在他年轻娇美的妻子心上;但是当他后来回到他们的房间找她时,他发现她正在等他,她娇美的前额上分明带着一种矜持的表情。

"今晚我们想得很多!"达尔内说,伸出胳膊拥住了她。

"是的,最亲爱的查尔斯,"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口,以征询和专注的表情凝视着他;"今晚我们想得是很多,因为今晚我们有事。""怎么了,我的露西?""你答应不追问我一个问题,如果我请求你不要问的话?""我答应吗?对我的爱有什么不答应的?"他用一只手撩开她脸蛋上的金发,另一只摸着为他而跳动的心!真的,有什么不愿许诺的。

"查尔斯,我认为可怜的卡尔顿先生值得我们更多的体贴与尊重,不像你今晚说他的那样。""真是吗,宝贝?为什么?""那就是你不能追问我的问题。但我想,我知道,他确是值得。""如果你知道了,这就行了。你想要我做什么,我的生命?""我想要你,最亲爱的,永远宽容地对待他,当他不在身边时,你要宽容他的过失。我想要你相信他有一颗藏而不露的心,上面尽是深深的伤痕。我亲爱的,我曾看见它流血。""我很难过,我想我一定对他做错了什么,"查尔斯。达尔内十分吃惊地说,"我从来没有想到他这一点。""我的丈夫,是这样。我担心他不会浪子回头;他的性格和命运上现在几乎没有一丝补救的希望。但是,我相信他能积德,行善,甚至能有高尚之举。"她在对这个迷途之人纯洁的信念中显得如此美丽,以致她的丈夫竟几个小时地看着她,沉浸在这个信念中。

"再说,噢,我最亲爱的!"她说着,紧紧地偎着他,把头靠在他的胸口,然后抬起眼睛对着他的眼睛,"记住我们在我们的幸福中是何等坚定,而他在他的痛苦中是何等软弱!"那恳求深深地感动着他。"我会永远记住的,亲爱的心肝,只要我活着,我就会记得它。"他低下头俯在那金发上,然后把她玫瑰色的红唇凑到他的嘴唇上,把她拥中怀入。如果这时徘徊在黑暗街头的孤独流浪汉能听到她纯真的表白,能看到她同情的泪水从温柔的蓝眼睛全被她丈夫温柔地吻去,他将对着黑夜呼叫,而那话已不是第一次从他嘴里喊出,"上帝保佑她,为了她甜美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