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继续编织(第2/3页)

铺子里零星有几个顾客,喝酒的与不喝酒的,坐着的与站着的。那天很热,成群的苍蝇好奇而富于冒险地扫荡到太太面前的几个粘乎乎的小杯子上。结果一命呜呼。它们的死对于其他外出兜风的苍蝇没有一点影响,后者漠然视之(似乎他们自己是大象,或者是与此无关的什么东西)直到遭到同样的命运。想想也真奇怪,这些苍蝇是何等地掉以轻心!,或许它们只想着宫廷里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

从门外闪进一个人影,德法热太太觉得奇怪。她放下手中的编织活,开始把那朵玫瑰花插到头巾中,然后才抬头看那人。

奇怪。就在德法热太太拿起玫瑰花的时候,顾客们都停止了谈话,并开始渐渐地溜出了酒铺。

"日安,太太,"新来的说。

"日安,先生。"

她大声说,当她继续编织时,她暗暗对自己说:"哈!好家伙,四十岁左右,身高约五尺九寸;黑头发;皮肤黝黑,大体说比较英俊;眼睛乌黑,谈黄色的瘦长脸;鹰钩鼻,但不挺直,特别偏向左腮,所以表情阴郁!好极了,完全一致。""请给我一小杯白兰地和一口凉开水,太太。"太太彬彬有礼地照办。

"这白兰地好极了,太太!"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恭维,而德法热太太是明白他的来历的,然而,她说对那白兰地过奖了,便又拿起了编织活。来客盯着她的手指看了一会儿,然后趁机观察这地方的陈设来。

"您编得真熟练,太太。"

"我做惯了。"

"花样也很漂亮!"

"您这样认为?"太太说,微笑地看着他。

"真的。能问一下这是作什么用的?""消遣,"太太说,仍微笑地看着他,同时手指灵活地活动着。

"不是派用场的吗?"

"那得看罗。我可能在某一天发现它的用场。假如我发现,那,"太太说,吸了口气,娇嗔地摇摇头"我会用它。"这是显然的;但是圣安东尼似乎明显地不赞成德法热太太头饰上插一朵玫瑰花。两个男人曾先后进来,正想点酒时,一看到这新模样,便犹豫起来,装出一副在那里找朋友的样子走掉了。那些客人进来时,还在那里的人也一个不剩,都溜光了。这侦探时刻注意着,但觉察不出什么可疑的迹象。他们都是些穷困潦倒。无所事事的闲散分子,非常自然,无可指责。

"约翰,"太太想,边编织边看看陌生人,"多呆一会儿,你走时我该编巴尔塞了。""你有丈夫,是吗,太太?""是的。""孩子呢?""没孩子。""生意看起来不怎么好?""生意很差,人们都太穷。""噢,不幸的。可怜的人们!还这样被压迫着,如你说的。""如您说的。"太太顶了回去,迅捷地把他的名字编成一种不吉利的东西。

"请原谅。虽然,这话是我说的,可您自然是这样想的。""我想的?"太太高声反问道。"我和我丈夫要支撑这个酒店就已够忙的了。没工夫去想别的。所有我们想的就是怎样活下去。这就是我们想的事,那足够我们从早想到晚,哪有工夫管别的事。说我想别人的事,不,不可能。"这侦探到酒店来就是想打听点什么的,碰了壁自然不会喜形于色;只是带着一种闲聊而又殷勤讨好的样子站着,一个手肘靠在德法热太太的小柜台上,偶然呷一口白兰地。

"太太,把加斯柏特处死实在太糟糕。唉!可怜的加斯柏特。"语气中充满了同情的感慨。

"我相信,"太太冷峻而平淡地说,"如果有人为这些目的动刀子杀人,那他就要付出代价。他事先该明白他奢侈的代价。现在他已付清了。""我相信。"侦探说,他把他轻柔的嗓音放低到引出心里话的程度,而且他那邪恶的脸上的每一块肌肉都显示出革命激情受伤害的样子:"我相信这附近一带的人们对可怜的人是很同情的。对加斯柏特的死是愤怒的,是吗?就我们两人说说。""是吗?"太太茫然地问。

"不是吗?"

",我丈夫来了!"德法热太太说。

当那酒铺老板进门时,侦探碰碰帽沿向他致礼,并且和颜悦色地说,"日安,雅克!"德法热停住,吃惊地呆看着他。

"日安,雅克!"侦探又说,在那呆看下,他的笑容并不十分自信,也不十分自然。

"您弄错了,先生,"酒铺老板答道,"您把我看成另外一个人了。那不是我的名字,我是厄尼斯特。德法热。""反正都一样!"侦探潇洒地说,但也有些困惑,"日安!""日安!"德法热干巴巴地回敬。

"您进来时我正在荣幸地与您的太太闲谈,我正在对她说,他们告诉我圣安东尼区对于可怜的加斯柏特的不幸命运很同情也很愤慨,""没人这样对我说过。"德法热摇摇头说,"我一点也不知道。"说完,他走到柜台后面,站着,一只手放在他的妻子的椅子背上,隔着柜台看他俩对面的客人,那个他们俩谁都想一枪痛快打死的客人。

那侦探,早已习惯自己这一行,还是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他喝干了一小杯白兰地,呷了一口清水,又要了一杯。德法热太太为他倒满,又专心编织起来,并哼起了小调。

"您似乎对这一带很熟;也就是说,比我还熟?"德法热说。

"没的事,不过我希望更好地来熟悉它。我对这一带贫苦的居民怀有深厚的兴趣。""哈!"德法热含糊地说。

"与您有幸交谈,德法热先生,使我想起,"侦探继续说,"令我久仰的一些有趣的和你名字相连的某种些情。""真的吗?"德法热说,不露声色。

"是的,真的。当莫奈特医生解放时,您,他从前的仆人曾负责看护他,我知道。他被委托给您。您看,我知道这些事情吧。""有过此事,当然啦。"德法热说。这时,正编织和哼小调的妻子用手肘碰了碰他,暗示他小心作答并且要简短。

"他的女儿来找您,"侦探说,"而且从您的手中她把他接走了,由一位穿棕色衣服的绅士,叫什么名字?,戴着小巧的假发,洛里吧,特尔森银行的,陪伴着到英国去。""有过这样的事。"德法热又说。

"非常有趣的回忆呀!"侦探说。"我是在英国认识莫奈特医生和他的女儿的。""是吗?"德法热说。

"您现在不怎么知道他们的消息吧?"侦探说。

"是的。"德法热说。

"实际上,"太太插了进来,从手中的活和低哼中抬起头,"我们久没听说他们的消息了。我们收到过他们平安到达那里的信,或许还来过一。两封信;但是,打那时起他们已逐渐走上他们的生活道路,我们,我们走我们的,我们就不通音信了。""确实这样,太太。"侦探答道,"她将要结婚了。""将要?"太太应声说,"她这样漂亮老早就该结婚。你们英国人太冷淡,我觉得。""噢!您知道我是英国人?""我从您的口音里听出来。"太太接口说,"我从一个人的口音里会猜到他是什么人。"他并不认为这是对他的恭维,但他还是一笑来表明他的高兴。喝完白兰地后,他补充说:"是的,莫奈特小姐就要结婚了。但是不嫁给英国人,而嫁给一个她自己的本国人。再说加斯柏特(啊!可怜的加斯柏特!残忍啊,残忍!),说也奇怪,她所要嫁的正是加斯柏特因之而吊起来的侯爵老爷的亲侄子;换一句话说,就是现任侯爵,但是他隐姓埋名住到英国,在那里他并不让人家知道他是侯爵;他改称查尔斯。达尔内先生。达尔内是他母亲的姓。"德法热太太镇定地编着,但是这消息对她丈夫显然很有影响。他在小柜台后面点燃他的烟斗,但他无法掩饰他的心烦意乱,双手很不听使唤。要是看不出这一点,或不把它记在心上,那个侦探也就不成其为侦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