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姆从未料到的(第3/4页)

“是呀,不过要是他真说他最喜欢的是意大利干酪,那多好呀!那我就会把冰箱打开,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他还真把冰箱门拉开,里面是一堆又一堆的微波炉餐盒。杰米猜,盒子里装的应该都是意大利干酪。

“没有人喜欢吃意大利干酪。”梅丽德丝说。

“那要是今天晚上的比萨里没有了它,你看好吃不好吃?”戴希尔把手在写有“大厨”字样的围裙上擦干,然后向杰米伸出一只手,“你好,我叫戴希尔·本特莱弗利。”

“本特莱弗利?”杰米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萨姆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到戴希尔时的情形,“这是不是狄更斯小说里的一个人物?还是简·奥斯汀小说里的一个人物?一开始很吸引读者,后来才发现他很坏?”

“我确实不是个好人,”戴希尔承认道,“不过我一直都很吸引人。”

“趁着他烤比萨的时候,我带你到处转转吧。”萨姆说。

“最多十分钟就烤好啦!”戴希尔急忙说。

萨姆带着杰米下了楼,他们站在昏暗的浅紫暮色中,打量着冥河沙龙,“装修得很漂亮,是个和死去亲人见面的好地方。”

“什么叫好地方?”萨姆说。

“我也不知道,总比阴森森的墓地好。”

“这都是梅丽德丝的功劳,刷漆、装饰都是她做的,也是她挂的这些飞机模型。”

“她很有才,我当初雇她当然是有理由的。”

“又不是你雇的她。”

“我觉得让这个地方与众不同的并不是什么油漆和飞机模型。”

“那是什么?”

杰米耸耸肩,“也许是我的职业病,但我一直觉得,电脑本身就带着一种很浪漫的感觉,它让人充满希望,尤其是现在这样都关机的时候。它让我觉得,只要打开那个小小的开关,就能发掘无限的可能,就能实现所有的梦想。你知道吗?电脑就是有这样的魔力。”

“这话好俗。”萨姆说。

“这就是我为什么是经理,而你却被解雇的原因,”杰米说,“诗意啊,诗意才能让人与众不同。”

“这我就不清楚了。”萨姆承认。

“说真的,萨姆,这里让我觉得很震撼。不仅仅是这个地方,对,绝对不是因为这个地方。应该说,是你现在正在做的一切,是一件好事,说不定,你会改变整个世界。”

“这有点夸张了吧?”

“幸好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天才,而不是那种走歪门邪道的天才。”

* * *

用户的人数迅速增加,这是一件好事,也在他们的意料之中。所有来的用户都抱着很大的期望,这也在意料之中。但电脑中为用户准备的服务项目,还是存在一些问题。萨姆为本森夫妇设计了手机短信回复的系统,他原本以为,这种立马就能收到回复的方式能让用户觉得很满足,能大受欢迎,哪怕对方是行为难以琢磨、言行不一的青少年。可是,实际的效果却和他的预计大相径庭,电脑回复的手机短信往往很短,有时说的还是约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碰面的事,这对用户来说,当然不够好。电脑自动发布的微博也不是太受欢迎,有些人也许愿意看死去母亲的微博更新,但绝大多数人是不愿意的,这很正常。

最后,大部分用户选择的要么是电子邮件,要么是视频聊天,这两种方式可以说是电脑技术的两个极端。电子邮件从本质上来说,就是一条加长版的短信,而视频聊天却更像是一个奇迹。电子邮件很容易保存,你可以在邮件里准确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直抒胸臆,你还可以把对方的回信打印出来,放在口袋里,捂在胸口上。而视频聊天则没有这些优势,它不能保存,但它却更直观,更让人有切身的体会。用户们对眼前所见的一切表示难以置信,但他们又沉迷其中无法自拔——它让人上瘾。它的成功就在于令人震撼的逼真程度,它看上去太真实了。当你在它面前表现得多愁善感、眼泪汪汪时,它只会像看个疯子一样地看着你,随意地问一句“你没毛病吧,哥们儿,”这些话对用户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来说,当然是残酷的。所以,用户最终都会学着对电脑撒谎,“啊,我没事啊!”

萨姆的父亲说得对,用户必须和电脑达成妥协,他们必须学会让对话朝着自己想要的方向进展,他们避开可能引起麻烦的话题,他们努力让一切不出差错。而真正的奇迹也出现了,电脑中的虚拟人也学会了妥协。用户有时会撒谎、会逃避、会支支吾吾、会哭哭啼啼、会前言不搭后语,甚至会撒下弥天大谎,但虚拟人给他们的反应却往往正是他们想要的,那毕竟都是他们深爱过的亲人和朋友。这整个程序之所以一开始能成功,正是因为电脑中的人和电脑前的人都是相互熟悉、相互深爱的,都有过亲密的沟通和交流。他们不需要很多言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就像是两个人在跳舞,双方都受过良好的训练,知道如何相互配合、共同进退,当然,在生活中,他们也是如此。

用户们的伤心让萨姆他们不好受,尤其是梅丽德丝。虽然她竭尽所能去满足用户的各种需求,但那些需求却像无底洞。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停止过流泪。萨姆告诉他们如何使用这个程序,他们支付完各种各样的费用、在各种各样的文件上签字、提供出各种各样的信息,但最后,当他们终于开始使用程序时,却无一例外的一塌糊涂。有人一连很多天,每天早上准时来,坐在电脑前,呆坐很久很久,也不敢打开电脑,然后就走了。这个时候,梅丽德丝会握住他们的手,抱着他们,让他们尽情地哭,听他们好几个钟头坐在那里回忆往事。给他们递上面巾纸,安慰他们,万事开头难。告诉他们,明天再来试一试。告诉他们,第一次是最难的,以后就好了。而她自己在这个过程中,也往往是伤心不已、泪眼婆娑。

“这又不是你的工作。”萨姆表示担心。

“怎么不是?”她说。

与梅丽德丝相反,萨姆觉得,安慰用户最好的办法就是替他们揭开笼罩在这个程序头上的神秘面纱。这就是个电脑程序而已,电脑里的那个人只是很像你死去的亲人而已。

戴希尔的应对方法则是审时度势、区别对待。他会分析各个用户的心理,给他们想要的。如果他们想要有个人去握着他们的手,那他就去握手。如果他们想要有个人揭开电脑的神秘面纱,那他就去揭。伊迪斯在和丈夫聊天时,实在想不出用什么新的昵称去叫他,戴希尔就帮她一起想。本森先生收到麦琪的一条手机短信,短信里说,“把车撞坏了,但我人没事。还有,我现在在爱达荷州,晚上可能回不去了,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