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开启自己的心智(第4/7页)

即便是在正常情况下,我们对我们的痛苦往往并不十分了解。最常见的误解就是,当我们觉得自己痛苦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把自己想象成全世界最痛苦的人。这是非常自然的,因为我们自己的痛苦我们亲身感受,而别人的痛苦我们又很难真正做到感同身受。所以,如果不努力分辨,我们当然会觉得我们自己最痛苦。

我的经验是,了解这种关系的好处在于,如果我们真的明白自己所面临的痛苦并没有所感受到的那么强烈,我们就很容易,或者起码是比较容易忍受那些痛苦。我经常这样提醒自己,我再痛苦,在目前这种状况下,肯定还不是最痛苦的人。

我问自己,你比他还痛苦么?我可以随便举几个例子。

有这么个人,也许你知道他。在1832年,当时他失业了,这显然使他很伤心。他下决心要当政治家,当州议员,但糟糕的是他竞选失败了。在一年里遭受两次打击,这对他来说无疑是痛苦的。他着手自己开办企业,可一年不到,这家企业又倒闭了。在以后的17年间,他不得不为偿还企业倒闭时所欠下的债务而到处奔波,历尽磨难。他再一次参加竞选州议员,这次他成功了。他内心萌发了一丝希望,以为自己的生活有望了:“可能我可以成功了!”第二年,即1835年,他订婚了,但离结婚还差几个月的时候,未婚妻不幸去世。这对他精神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心力交瘁,数月卧床不起。在1836年他还得过神经衰弱症。1838年他觉得身体状况好些,于是决定竞选州议会仪长。可他失败了。1843年,他又参加竞选美国国会议员,但这次仍没有成功。直到17年后的1860年,历经更多的磨难和失败之后,这个人当选了美国总统,他的名字是阿伯拉罕·林肯。可是他的噩运并没有结束,1865年,他被暗杀了。

还有更加夸张的。心理学家斯科特·派克曾经详细记录他所遇到的最为严重的、最具戏剧性的案例。

那是一个14岁的男孩。8岁那年的11月,他的母亲突然去世。9岁那年的11月,他从梯子上掉下来,摔断了胳膊。10岁那年的11月,他骑自行车时发生车祸,造成头骨断裂,还伴有严重的脑震荡。11岁那年的11月,他从天窗跌了下来,造成臀部骨折。12岁那年的11月,他从滑板上摔下来,导致手腕骨骨折。13岁那年的11月,他被汽车撞伤,造成骨盆断裂……

当我感觉自己痛苦的时候,总是从笔记本里翻出这两条记录读一遍。到现在为止,我也没像那个男孩儿一样不幸——他太不幸了,甚至有规律地不幸!有一年冬天,我患了重感冒,躺在床上,突然有点心烦。于是,就把笔记翻出来看。尽管知道自己这么想有点不厚道,但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看了一下墙上刚刚翻到11月的挂历,想,那男孩这时也躺在病床上吧……

痛苦就是这样,一旦我们能运用心智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去的时候,痛苦就会几乎自动消失,在你重新注意它之前,它不会回来。

另外,我们不必过分害怕痛苦的原因在于,心理学研究告诉我们,我们的大脑有一种自我保护功能——遗忘痛苦。如果想了解一下你自己的大脑有没有这项功能,很好办:拿出纸笔来,罗列一下那些昨天曾使你觉得痛苦的事情,前天曾使你觉得痛苦的事情,上周曾使你觉得痛苦的事情,上个月曾使你觉得痛苦的事情,去年曾使你觉得痛苦的事情……你会发现,你能列出来的越来越少。如果你不努力回忆的话,十年前的痛苦你是几乎想不起来的,最好玩的是,就算你想起来,弄不好你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因为你现在想不明白当初怎么就为那么件小事痛苦到那个地步?

其实,我们的大脑需要遗忘痛苦,如果,你的大脑不具备这个功能,你可以想象一下你的生活将会多么凄惨!正是因为我们的大脑有这样的功能,上了岁数的人往往会产生怀旧情绪,往往会慨叹“世风日下”,可这明显不是事实。因为,过去几千年,每一代老年人都觉得世风日下,可是如果他们的感觉是真实的,那我们现在应该活在地狱中才对——但,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世界就算不怎么样,也没那么差啊?狄更斯说得好: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上了岁数的人遥望过去的时候,那些曾经让他们痛苦万分的事情早就忘干净了,或者早已经无所谓了,然而那些能够记得清清楚楚的事情都是美好的——所以,他们当然会怀旧!所以说,怀旧是一种错觉。甚至它更可能只不过是幻觉。有人用过这么一个比喻:如果说记忆本身是葡萄,那么回忆的过程就是发酵。每个人都有努力使自己的历史变得更加清白、更加美好的倾向,所以,往往会不自觉地给自己的记忆进行各种形式的修补、甚至进一步精加工,然后才会觉得心满意足。

据统计,一个人不幸做了截肢手术之后,往往内心会极度痛苦。你可以想象一下那种痛苦:闭上眼睛,想象一下自己的胳膊被切掉……在手术后6个月之内,被截肢者会不停地产生轻生的念头。但是,如果6个月之后这个人还没有成功自杀,那么他轻生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痛苦正被渐渐遗忘,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希望。而18个月过后,那些截肢者最终自杀的案例少之又少——就算有,往往已经不是因为截肢的痛苦。

我们的大脑拥有遗忘痛苦的功能,对整个人类顺利繁衍具有重大的意义。你可以想象一下,生孩子是一个女人一生中可能面临的最大的肉体痛苦——如果她没有那么不幸生活在刘胡兰的时代。然而,就那么惊人的痛苦经历过后不到一两年,她就会再次产生生育下一个子女的愿望。人们往往对自己的大脑的运转机制并无认识:如果你有机会遇到这样一位女性,那可以很好奇地问她,你不记得那有多疼了么?她保准会愣一下(因为她突然意识到那时确实疼得要死,但现在却无所谓了;可是她也没仔细想过为什么),然后在下意识的慌乱中,她会给你一个莫名其妙的答案:你又没生过孩子,你不懂啦!

作为一个可以运用自己心智的人,了解了我们大脑所拥有的这种遗忘痛苦的机制之后,就可以解决另外一个因为反复出现而无法遗忘的痛苦。

最痛苦事儿之一可能就是:“怎么道理全明白,但就是不行呢?”——谁都不愿意犯同样的错误,并且明白那是非常愚蠢的,但怎么就又在同样的地方跌倒了呢?为此痛苦,深夜难眠,一遍一遍地骂自己。可是,一觉醒来,其实只不过是几个小时之后,就再次回到从前的状态,并无任何变化。甚至下次在深夜里暗骂许多遍之后才想起来没多久之前也这样骂过自己,不禁长叹:“怎么就这么没出息,怎么会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