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篇(第2/10页)

阿贾对床垫很满意,从床上起来进了浴室。浴室里有一个超大的白色浴缸,连水龙头都是镀金的。洗个热水澡对自己的新生活来说是个不错的开始。洗洗澡,洗掉自己之前所有的罪恶。

一个小时之后,他穿着洁白柔软的浴衣从浴室里出来了。他发现床上整齐地放着一摞衣服。帅气的栗色衬衫,米色的长裤,本白色的棉袜,奶白色的皮鞋。颜色搭配得比Pantone色卡都牛。床头柜上有一张便条,上面的字体优雅而柔美——“一个小时后我在大厅等你。”

阿贾赶忙脱掉浴袍,试试这套新行头。非常合身,简直就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他不是穿着打扮的行家,但是他能看出来袖子不长不短正合适,裤脚的高度和鞋面也配合得天衣无缝。

阿贾来到房间里那面巨大的茶色镜子前,定睛地看着镜子,简直快要认不出镜子中的自己了。他怔住了。这回,他真的像极了一位富有的印度实业家。多么优雅啊!很难相信镜子里这个贵气逼人的朋友就是自己。他觉得自己简直帅呆了。要是这会儿手里有个相机就好了,他一定马上给自己拍张照片,然后寄给玛丽。但是他既没有相机也没有玛丽的地址。再说了,这身行头也是骗人的。他没有和这身行头匹配的一切。名表、电脑、手机、车子、房子、瑞士的银行账户,他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苏菲对他如此慷慨呢?他对她来说只是个陌生人罢了。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帮助别人,他在心里琢磨着谁会是自己第一个帮助的人呢?

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又向前靠近了镜子一步,他觉得镜子里这幅美好的画面似乎还有改进的空间,或者说还有多余的东西。

人生中的第一次,印度朋友从自己厚厚的嘴唇上取下了唇环,然后刮掉了胡子(比在印度被判剃胡子刑罚时刮得要细致得多)。这是一次华丽的变身。魔术师已经消失在浴室的水汽中,一位作家诞生了。

在赴约去大厅见苏菲之前的不到半个小时里,阿贾决定了,他要给玛丽打电话。在飞机上他就向自己保证过,一旦飞机落地他就给玛丽打电话,现在他要实现自己许下的诺言了。他后悔自己没像亚力丹纳普表兄似的,买个手机带在身上。当时他对外宣称没必要,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没有那么多钱,但更重要的是,事实上他没有什么可联系的人。于是,他觉得有养母家的固定电话就足够了。

他打电话给前台,请他们帮忙接通玛丽写在口香糖纸上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阿贾的心都快跳出来了。他该说点儿什么呢?她还记得他吗?她在听他说话吗?

这些问题都没有答案,因为电话那边无人接听。他松了一口气,但更多的是失望,他可乐色的眼睛里充满悲伤。他渴望再见到玛丽。他打定主意了。当时他拒绝了她的主动亲近,她会怎么看他呢?他不想和她纠缠,怕影响自己的“正事”。但是到底是什么“正事”呢?现在他成了一名小说家,所以买那张钉钉床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吗?或许是他不耐烦拆那些隔板。15000个钉子,得用不少的时间。还好,他没买那张没用的钉钉床。

自己怎么就那么傻呢?阿贾想到了瓷娃娃一样的玛丽,她白皙修长的手碰到自己手掌的时候是多么激动人心,但是他退却了。他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慢慢地在房间里走着,想找自己原来的那件衬衫。他记得自己在洗澡之前把它小心地放到了浴盆边上。拿着衬衫,他坐到了写字台前。

拿了一大张纸,一支酒店提供的便笺笔,阿贾开始认真地誊抄自己在机舱里的创作。有些地方辨认起来很费劲。就当时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而言,写成这样绝对无可厚非。他知道自己性格有点儿急躁,于是一边写,一边用一根手指摸索着,以写保护不到衬衫上。字母写得很小,有些地方的字迹都被磨掉了,他的大作千疮百孔。但没关系,他是个作家嘛,总能找到合适的词填上去,实在不行他还可以进行局部的重新创作。

他想着机舱里的那只小狗,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那是自己的第一个听众。整个旅程一直处在黑暗中,直到飞机降落,他钻回箱子,阿贾始终没有看到这位动物朋友的脸。这位动物朋友也不会想到自己陪着阿贾走过了他生命中至关重要的几小时——阿贾作为魔术师的最后几小时,以及他作为作家的最初几小时,它在机舱里见证了阿贾达沙特胡从魔术师到作家的蜕变。

这位来自印度拉贾斯坦邦的朋友抬头看向窗外,阳光渐渐地消失在公园的树丛中。时间过得真快。他放下笔,迅速地站起身。等会儿再继续誊写吧。第一次这么有情调的约会,他可一点儿也不想迟到。

古斯塔夫·帕鲁尔德看到了行李传送带旁被扔在地上的一堆大牌服饰,他明白了,自己正在找的这个浑蛋一定是把一个箱子掏空了,然后自己钻进去躲了起来。这个时候,印度朋友应该正在机场的跑道上,马上就要被送上去意大利的飞机了。

帕鲁尔德应该让他的茨冈小兄弟,那个叫汤姆·克鲁斯·耶稣的,让他开车把自己送到那架飞机那儿。他应该把所有行李舱都侦查一遍,用他那把象牙柄的欧皮耐尔小刀把每个行李包都扎一遍,他的敌人肯定不能幸免,必然会挨刀。

但是他没有这么做,他有个更好的主意。

并不是所有的机舱都是增压舱,气压正常、温度合适,当然,这也和飞机型号有关。但那个印度浑蛋在飞行过程中变成一个冰块的可能性很大。他的茨冈小兄弟肯定地和他说,一般客机的飞行高度是36000英尺(约等于11公里),在这样的高度,温度会下降到零下56.5摄氏度。为了节约能源,不是所有的机舱都会开热风调节温度,所以我们下飞机从行李传送带上取行李的时候会发现,行李很多时候都是凉凉的。

如果那个印度人所在的机舱不是增压舱的话,那就更没什么好担心的了。随着飞机高度的上升,舱内气压降低,这种压力的变化会让那个浑蛋的脑袋开花。

古斯塔夫是个有先见之明的人。万一这个印度骗子侥幸只是被冻个半死(就像在飞机的着陆舱里发现的那些执着的非洲和南美偷渡者一样),他会在罗马好好招待一下他。古斯塔夫的表弟吉诺是个职业理发师,已经在罗马混了好多年了。

但是,首先得弄清楚印度骗子藏身的那个箱子的具体去向,因为罗马太大了。他明智地把这项调查委派给了自己的同伙——帕鲁尔德夫人。就像运行李的西班牙小伙发现那堆衣服时说的,这些衣服的主人应该是个有钱人,要不就是位知名要员,或者是位有钱的知名要员。帕鲁尔德夫人是人物类杂志的忠实读者,认识整个地球上的所有有钱人,所有知名要员,当然了,更认识所有有钱的知名要员。只要看看这些衣服,她就能从一些蛛丝马迹上判断出衣服的主人是哪位,就像向日葵教授的摆钟准确地指引着丁丁找到了七个水晶球一样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