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篇

印度人阿贾达沙特胡来到法国吐出的第一个词居然是瑞典词。真让人受不了!

“Ikea(宜家)。”

声音不大。

说完,他关上了这辆红色旧賓士的车门,双手轻轻地放在膝盖上,像个乖乖听讲的孩子(话说丝质的西服真是折腾人)。

出租车司机觉得自己没听清楚,于是转过头,打算再问一遍。后座上,他的乘客正摆弄着靠垫上的小木球。

这是一位中年男子。他身材高大,瘦削,肤色较深,两撇大胡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青春痘在他深陷的双颊上留下了无数个坑坑包包。耳朵上、嘴唇上戴了不少装饰环,像拉链似的,似乎想一发挥完耳朵和嘴巴的功能就立即把拉链拉上。这个造型太经典了!古斯塔夫·帕鲁尔德心里盘算着,这是一个不错的创意,用它来应付妻子永不停歇的唠叨最好不过了。

男人穿着银灰色的丝质西服,红色的领带只用一个别针别着,衬衣雪白,只是这一身行头从里到外都皱得不能再皱了,很明显,这家伙在飞机上待了不短的时间。可奇怪的是他没有一件行李。

出租车司机看着自己后座上包着巨大白色头巾的男子,不由暗自思忖:这位不是印度人,就是脑子被驴踢了。从他的肤色和这两撇大胡子来看,他很可能就是个印度人。

“Ikea(宜家)?”

“Ikea(宜家)。”这位印度人拖着长音回答。

“哪个宜家?嗯……Which Ikea?”(哪个宜家?)古斯塔夫结结巴巴地说。让他说英语,感觉比在冰上挣扎的狗还难受。

后座的男子耸耸肩,表示无所谓。“Djeustikea,”他回答说,“dontmatazeoanezatbetasiutyayazeparijan。”这个回答对司机师傅来讲,说了等于没说,如同婴儿说的火星语一样让人迷茫。不管是不是火星语,在自己30年的出租车司机生涯中,古斯塔夫还是头一次碰到从戴高乐机场2C航站楼一出来就要去家具店的人,好像没有听说宜家最近开始开酒店了。

古斯塔夫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碰到的概率非常小。如果说后面的这位真是从印度来的,那他花了不少的机票钱,又在飞机上窝了八个小时,难道仅仅是为了来买几个比利搁物架或者是买把波昂扶手椅?真是棒极了!换句话说,难以置信!他得把这事儿记到自己的乘客簿上,就像得记录迪米斯·卢索斯4和萨尔曼·拉什迪2两个人把他们高贵的屁股放在自己出租车的后座上一样。当然,晚上回家吃饭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忘记对妻子说起这件事儿的。吃饭的时候,他总是没什么可说的,而女儿则致力于给她那些不太识字的同龄小伙伴狂发短信,无视自己的各种拼写错误。所以饭桌上的话语权总是被妻子一人垄断,当然,这2 萨尔曼·拉什迪(Salman Rushdie)出生于印度孟买,印度著名作家,曾获曼布克奖(The Mann Booker Prize)。

也许是因为她嘴上没有印度人这种缝嘴环的缘故。

“OK(好的)。”

这位来自茨冈的出租车司机为了给自己家的新房车选家具已经连续三个周末陪着家里的女士们在这家瑞典家具店蓝蓝黄黄的走廊里转了无数遍。所以他清楚最近的宜家是巴黎北部华西酒店旁边的那家,到那儿8.25欧元足够了。但他决定横跨大半个城市去巴黎南部蒂艾的那家宜家门店,从这儿走大概45分钟的车程。不管怎么说,这位游客只是想去一家宜家,又没有指定非得去哪一家。再说,看他身上漂亮的整套丝绸西服和领带,应该是一位富有的印度实业家。不过几十欧元的事儿,不是吗?

古斯塔夫对这位乘客非常满意。他搓搓手,快速地计算着路程,随后一按计价器,出发!

不错,今天开门红。

后座的这位同志,阿贾达沙特胡·拉瓦什5(读音的法语谐音意为:我雇用你的犁和牛)暗自决定在自己的第一次欧洲之行中,一切要低调,微服出行。借这次机会,他拿自己那块超大婴儿尿布状的裹腰布,换了一套质量上乘的丝质西服,又用一小块面包从亚马尔6(读音的法语谐音意为:我病了)手里租了条领带。亚马尔是村里的一个老头,年轻的时候一直给一家知名的洗发水公司做代言人,除了领带,拉瓦什还从他那儿弄了几个漂亮的灰色小装饰环。

离开村子的那两天,印度人把自己从头包装到脚,他暗自希望人们把他当成一位家境殷实的印度实业家。为了达到目的,他在这次长达3个小时的汽车及8小时15分钟飞机的漫长旅程中,放弃了舒服的休闲服、运动裤,还有轻便的凉鞋。把自己伪装成另外一个人,不管怎么说这也是自己的职业,他是个走江湖的魔术师。因为宗教的原因,在全身都重新包装之后,他保留了头上白色的头巾。他的头发大约有40厘米长,里面有无数的细菌、虱子,迎着风,不停地飞舞。

这天在上了出租车之后,阿贾达沙特胡7(读音的法语谐音意为:买只红猫)马上意识到自己这身行头在欧洲的领地上开始发挥作用了,尽管领带扣系得不是太完美。说起来惭愧,亚马尔8这个帕金森患者用他不停颤抖的声音还算清楚地讲解了这个结要如何打,无奈表弟和自己怎么也没弄明白,于是只能买了个别针别住。不过这是小节,一般人注意不到,不影响整体气度。

后视镜中的一瞥明显不能满足这个法国人的眼球。为了好好看看,他从自己的座位上扭过身去,也许是动作过快,扭过去的时候脖子发出了“咔嚓”一声,像是杂技表演。

“Ikea(宜家)?”

“Ikea(宜家)。”

“哪个宜家?嗯……Which Ikea?”(哪个宜家?)司机结结巴巴地说,让他说英语,他觉得自己比在熘冰场上挣扎的狗还难受。

“Just Ikea. Doesn't matter.The one that better suits you.You're the Parisian.(是宜家就行,无所谓。你说哪家就哪家,你是本地人嘛。)”

司机师傅搓搓手、笑了,挂挡、出发。

他上钩了!阿贾达沙特胡9(读音的法语谐音意为:我有一堆烂洞的短裤)想着,然后满意地笑了。总的来说,他这身新行头完美地完成了它的使命。运气不错,如果不多说话,大家没准儿会把他当成本地人。

吞下可伸缩的剑,吃糖做的碎玻璃,把有机关的针扎进手臂,还有一系列类似的把戏使阿贾(阿贾达沙特胡的简称)在拉贾斯坦邦家喻户晓。这些戏法中的关键,只有阿贾和他表兄弟知晓。他们把这些戏法命名为“魔法”,并以此迷惑世人。

但没有例外,魔术大师也得付车钱。计价器上的数字已经攀升到98.45欧元。我们的阿贾全身上下只有一张面额100欧元的伪钞,并且伪得不是那么专业——只印了一面。他拿出了这100欧元,并且漫不经心地做了个手势,示意司机师傅不用找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