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体验(第4/6页)

“阿春想要对我说什么?”

“我可不知道。”

“那倒是。”

我的目光回到了餐桌上。也许并没有什么大事。也许是沾满了酒气的我的日常人生在向着未来行进时所显现出来的各色各样“牵记”的意象形成了阿春的形象。今夜又喝空了两瓶葡萄酒(虽然是和水男一起喝的),视野又变得模模糊糊了。

在清晨再次来临、一切都烟消云散之前,这映照在无穷宇宙中的夜景的渗透感如此之美妙,倘若能够享受,那么人的胸中一定会有某种无可奈何的怀念牵记的心绪,哪怕不过是这绚丽的色彩而已,我也感到无所谓了。

“你现在想不想去见见阿春?”水男冷不防说道。

“你说什么?”

我说道,声音有点奇怪。我的惊讶的语调,使得店里人的目光都向我这边瞥过来。

“我的熟人中,有个男的能够做到这一点。”水男笑着说。

“胡说八道吧。”我说着也笑了。

“不,很好玩的。那人是个侏儒,我以前在做更危险的生意时跟他认识的,他能让人跟死去的人对话。是一种类似催眠术一样的方式,但实际上是很真实的。”水男说。

“你有没有试过这种事?”我问道。

“有,我以前曾经误杀过人。”水男说得毫不躲躲闪闪,由此我体会到了他的后悔有多深。

“是吵架还是什么?”

“不是,我借了一辆有故障的车给他。”接着他岔开了话题,这件事似乎不想再谈下去了。“事后想起来很可怕,于是我就去找他安排了。……结果,见面后谈了。哪怕是假的,但事后心里就轻松了。而且,我觉得你和阿春关系还是不错的。这里边要是没有那个男的插进来的话,你和阿春肯定能成为好朋友的。那个男的现在也成了一个很无聊的家伙,日子似乎也过得平淡乏味。但那个时候锋头很健吧。我曾想,你们俩对这个魅力四射的男人作出了同样的反应,所以你们俩一定很相像吧。”

我又一次体会到了水男的冷漠,正如他的名字一样,犹如冷水一般。外面的风可能很大,从窗下面原本应该静止的画面里到处有树木或什么东西在摇动的情景中,我可以感觉出来。车灯正在填补着道路的空隙,缓慢地向前流淌。

“你一直是我喜欢的那种女孩,比如鼻梁塌塌的,笨手笨脚的。”

他的口吻就好像在说“一只残缺的花瓶总还有它好的地方”一样,而我就喜欢他这样的说话方式,因而也就喜欢他这个人。

“那,我们就去试试看吧。”我说,“蛮好玩的。”

“是呀。”水男边喝葡萄酒边说,“要是能使人心里轻松开心起来的话,哪怕是假戏真做也无所谓。去试试吧,只要心头的重负能卸下来,用什么方式都可以。”

水男带我去的地方,是一个随处可见的只有吧台的地下酒吧。掌柜的人,的确是个侏儒。他除去身材比例有问题外,其余与平常人无异。他用一种非常沉着的目光注视着我。

“是你女朋友吗?”侏儒突然问水男道。

“对,叫阿文。”

我微微鞠了鞠躬,说了句初次见面的寒暄话。

“这位是我的朋友,侏儒田中君。”

水男说完,他笑了起来,说道:“这姓就像在外国姓史密斯一样常见。”

虽然完全是一句调侃,但话语中的知性却使人产生一种信赖感。他突然从吧台内打开一扇小门走了出来,走到店门口,将沉重的店门锁了起来。

“是来见死去的人吧。”田中君说道。

“是,偶尔你也做做这种生意吧。”水男笑着说。

“最近,我已经没在做这一行了。这是需要体力的。你得出个高价。”田中君说时眼睛看着我,“什么时候的人?”

“不久前,两年左右之前见过后就没再见面的女孩子。我跟她争抢同一个男人。”我说道,胸口怦怦直跳。“能给我们喝点什么吗?”

“行,我也要,开一瓶,剩下的存在店里吧。”水男说。

“那,今晚这里就包给你们了。”田中君说着爬上梯子,从高高的架子上取下酒瓶,然后灵巧地调起了兑水威士忌。

“她近来喝得很厉害。”水男笑着说,“你给她兑得浓一点。”

“噢,我知道了。”

田中君笑了起来,我也笑了。我心里常在想,水男很相信我,他是完全把我当大人看待。这使我感到极为踏实。一个人不管上了多大的岁数,也总会根据别人对待你的方式而改变自己的风貌。水男很善于利用人。我们干了杯。

“不过,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想见跟你争抢男人的女人呢?”

田中君说完后侧着脑袋显出不解的神色。兑水威士忌酒色甚浓,酒味刺激得嘴里麻麻的。我老实地答道:“其实我们两个人好像是互相喜欢的,就有点像同性恋者。”

田中君听了后哈哈大笑,说道,你可真是个好女孩呀。我呆呆地望着他那双小小的鞋和那双小小的手,心里在想,如果能见到阿春的话,自己打算说些什么呢?但是,我什么也想不出来。

“那,我们就开始吧。”

喝完一杯之后,田中君说道。水男没怎么说话,他一定在回想上次来这边时的情景了吧。

“开始的意思是……”我问道。

“很简单的,既不要吃药,也不要数数。你只要闭上眼睛不出声地走到某间房间去就行了。那是一间会面室。只是有一点要注意,哪怕对方邀请你,你也决不可走到门外去。无耳芳一[2]就是教训。这种先例挺多的,出去以后就回不来了。甚至有人永远也回不来了。所以,你要注意。”

我心里挺害怕的,没有说话,这时水男笑着安慰我说:“没事的,你意志很坚强。”

我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当我感觉到田中君又一次越过吧台的时候,马上就意识到自己的整个体内倏地一下变得冷飕飕了。

回过神,我已在那个房间里了。

这是一间小小的、有着小小的磨砂玻璃窗的颇为奇异的房间。我坐在一张陈旧的红色沙发上,正对面也是一张相同的小小的沙发,中间没有桌子。跟以前游乐场里的“惊奇屋”很相像。就是那种即使自己坐着不动,四周的墙壁也会打转转,给你一种这房子好像在转动似的错觉。屋内灯光暗暗的,使人的心绪不由得变得压抑起来。小房间还有个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