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伍 曾根田家的老太太,再次预言(第2/3页)

警察认定女儿一定知道什么,竭尽全力搜寻其下落。因她尚未成年,所以处理慎重,媒体也把女儿看作实质上的犯人,试着采访大楼居民和学校的朋友。在真幌站、公园新城,以及女儿念书的真幌高中门口,记者或主持人聚成一堆向相关人员发问的影像,连日来通过电视画面播往全国。

真幌高中是以真幌市第一的升学率为荣的公立学校。该校拥有传统而自由的校风,迄今为止没发生过什么问题。一所聚集了稳重的优等高中生的学校,这就是真幌市民对于这所高中的共同认识。因此人们也更为震惊。不光是在真幌市出了杀人命案,而且还可能和真幌高中的女生有关。

多田从过去就不相信真幌高中的“优等生传说”。毕竟,因为行天以前也读这所学校。行天似乎早就忘了自己是从真幌高中毕业的,倒对其他部分表示出兴趣。

“说起公园新城,不是那个狗狗动画片的小鬼住的地方吗?”

“由良阁下是吧。他昨天往办公室打来过电话,好像在生气呢。他说每天早上公寓的出入口都挤满了相机,去学校也成了件苦差。”

“哦。”

多田不由自主地盯着行天取出第二支烟的手。带有旧伤的右手小拇指动作仍旧有些滞涩。

“——呀?”

行天说了些什么。在发呆的多田没能把那声音当作话语给听进去。

“你说什么?”

“明天有什么案子呀?”

“清扫。”

“哦。在哪儿?”

“小山内町。你不用来。你要是闲得慌,不妨擦一下事务所的玻璃窗。”

“我可以回事务所吗?”行天问。

多田的视线从行天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那张没有表情的面孔,像是某些东西随着流掉的血进一步被削掉了似的。

“你还有其他地方去?”多田反问道。“那么明天见。”

多田把行天留在屋顶上,自己走下台阶,他打算在离开医院之前先绕到曾根田家老太太的病房一趟。老太太端坐在床上听着收音机,从耳机里漏出巨大的声响。她缩着背,依旧是宛如大福饼的架势。

“曾根田奶奶,你好。我是便利屋的多田。”

多田轻轻碰了碰老太太的肩,她抬起头,关掉收音机。

“初次见面。”

老太太礼貌地低下头。因为并非接到委托,所以也不好装作是她儿子。多田已经听老太太说过好多次“初次见面”了。

“是这样,从明天开始,我不能常来这儿了。”

为了让老太太听到,多田大声地慢慢说道:“……我朋友啊,要出院了。”

他为该怎么称呼行天而短暂困惑了一下,随即简单地以“朋友”作结。“就是常出现在这间病房里蹭老奶奶当零食的长崎蛋糕吃,吃完就溜的那个,他叫行天,是我的高中同学,是个在我那里蹭吃蹭喝的瘟神。”就算如此解说,老太太也不能理解。

“那很好啊。”老太太说。

“要有机会,我会再来。”

多田弯下腰,对着坐在床上的老太太耳边说:“您保重。”

“好的,谢谢。”

多田刚要走出病房,老太太喊住他:“你等等。”似乎是回头时发现自己面前已经空无一人,老太太朝着门口的方向慢吞吞地转过身子。多田站定了,等着大福饼转完一百八十度。

“看样子能回家吗?”老太太问。老太太说出牛头不对马嘴的话是常有的事,所以多田不以为然地回答:“是啊,现在回去。”

“那就好。”老太太嚅动着满是皱纹的嘴角。“因为要是老做长长的旅行,会认不出回去的地方呢。”

这么说,年底见面的时候也说了旅行这个那个的,多田回忆起来。

“旅行什么的已经好几年没去过了。我一直在真幌。”

“是吗?我怎么觉得你的声音像是从好远的地方传来的。”

那是因为老太太的耳朵不好使。多田略微笑了笑。老太太没注意到多田笑了,眨动沉重的眼皮说道:“在适当的时候回来为好。”

“要是不回来,会怎样呢?”

“会迷路。”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多田说着,鞠了个躬离开病房。

他驾着小皮卡回到办公室,着手准备第二天的工作。长筒靴和长柄刷。还需要鬃刷和水桶吧。多田把想到的东西逐个儿从事务所的这里那里拿出来,运到小皮卡的货斗里。

流到市里的龟尾川的源头在小山内町那儿。小山内町位于真幌市的最深处,和八王子市毗邻,是被有点高度的丘陵环绕的田园地带。形成山谷的湿地从古时候起就被作为田野开垦,有几家农户至今仍在种植稻米和蔬菜。在其一角涌现的小小泉水,便是横穿真幌市抵达横滨市、最后流人大海的一级河流龟尾川在诞生瞬间的形态。

泉水的周围被整修为“源泉公园”,那是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只围了圈散步路,似乎是由住在附近的农户们出于好心而定期打扫的。

多田从其中一家农户那儿接到委托。近邻聚在一起扫除那天,这家人正好要去远处参加葬礼,所以只好提出让多田代为打扫。大约是平日里就人手不足的地方,所以不好缺席吧。

真幌市民几乎都不知道公园的存在。多田在接到委托之前,也连龟尾川的源头在本市都不知道。和委托人碰面时顺便去瞧了瞧,结果泉水和预想的不是一码事,水质可说不上清澈。其间水藻繁殖,水量也岌岌可危。即便如此,也有鸭子在秋雨中的泉水里洗澡。

“打捞这个水藻可是相当辛苦的哟。”委托多田的中年女子说。“从前是嘟噜噜涌出来的,可现在这里的山都被炸了建道路和住宅用地什么的。水量好像因此而减小了,变成了这个样子。”

当然不能用洗涤剂,所以看情形只能把泉水里的石头一个个捡出来,再用鬃刷扎扎实实地把水藻刮掉。

“要一整天弯着腰作业,所以很伤腰呢!”委托人笑道。

其实多田心里在说饶了我吧,可因为珍惜泉水的居民们的干劲充分传递了过来,他没法拒绝。

做完准备工作后,多田无事可做了。

因为想好好吃点米饭,他走上傍晚时分的主街,进到一家居酒屋连锁店。日落提早了许多,街灯和朝着街道的窗户都已灯火通明。

他点了辣白菜炒饭和炸鸡。饭菜味道很重,用大啤酒杯喝了啤酒却还是口渴。他正想再叫一杯,想到没什么钱了,就只能走人。

明天如果天气不好可就麻烦了,多田这样想着,在真幌站前晃悠了三十分钟左右。他既无意去瞄一眼即将关门的百货商店,又充耳不闻揽客的吆喝声,仅仅眼盯着地面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