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前夜(第2/3页)

当希望都消失了之后,活在人世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惩罚。

“结束这一切吧,”她低声对自己说。

她拿起伏特加瓶子和手机,踉踉跄跄向着车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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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之父”一直看着他们两个。

他站在维克多将死之躯的旁边,看着罗杰把维克多装进一辆车里。他跟着那辆车来到了人体冷冻公司。停车库的门吱嘎吱嘎地打开了。

他看到世界富人排行榜上位列第十四名的富翁像一件货物一样被卸了下来,运到了库房里。

离新年的到来还有一个小时。罗杰和杰德把维克多躺的病床扶手给降下来。一个医生和一个验尸官在旁边低声交谈。他们拿着文件。边上有个浴缸一样的盆。那盆足够容得下一个人,里面装满了冰块。

维克多几乎没有多少意识了,他的呼吸短而急促。医生问他是不是需要镇静剂,他摇了摇头。

“文件都准备好了吗?”他含糊地问。

验尸官告诉他是的。维克多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他清醒时意识到的最后一件事情是,杰德——那个负责人体冷冻的人,把他手抓着的怀表取了下来,说:“我保证,会替你保管好的。”

四双手伸到他的身体下面,把他抬起来。

多尔站在房间一隅。

他侧过他的沙漏。

同时,在纽约郊区的一个车库里,萨拉·雷蒙转动汽车钥匙,发动了那辆福特车。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排气管里排出的尾气会结束这一切。很简单。她不想受罪。她又就着伏特加酒瓶喝了一口,一些酒洒了出来,流到她的下巴和衣服上。她的手机还在一边放着那首歌,虽然汽车引擎的声音让歌声变得模糊不清。

早晨醒来,我不懂得

为什么世界还是一样

我不懂,哦,我不懂

生活怎么还能一如既往。

“别管我,”萨拉嘟哝着,脑海里浮现出伊森,一个趾高气扬、头发浓密的小伙子,以及他走路时的样子。他会后悔的,她告诉自己。他会为她内疚。

为什么我的心脏还在跳动?

她变得越来越迷糊。

为什么我的眼睛在流泪?

她瘫倒在后座上。

他们不知道吗

她咳了起来。

世界的末日已经到来。

她还在咳嗽。

你和我说再见时,那就是世界的末日。

她睁不开眼睛。然后,一切好像都停止了。透过车窗玻璃,她隐约觉得有人走近了,她听到他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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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尔深感挫败,大叫一声。

除了转过沙漏,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可以让时间慢下来,但不是完全停止。那些他研究的汽车并没有完全停止不前,而是以无限缓慢的速度在移动。那些他研究的人们都还在呼吸,只不过速度慢到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刻的存在。

那个沙漏的力量让他能够扭曲、拉伸特定的某一刻——这是一种他也不能完全理解的能力——但多尔明白单有这个能力是不够的。最终,这一刻还是会过去。最终,维克多还是会被冰覆盖。最终,一氧化碳将充斥萨拉的血液系统,她会缺氧,神经系统中毒,心脏停止跳动。

他被送到这个世界,不是来面对这样的结果的——看着他们死去。他们是多尔的任务,他的命运。但是在他能够做出任何影响他们的事情之前,两个人都采用了极端的方式。他失败了。一切都太迟了。

除非……

一切都不会太迟,也不会太快,那个老人曾经说过。事情该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

多尔蹲在车道旁两个垃圾桶边,掌心合拢,紧紧贴住嘴唇,眼睛使劲闭着。在洞穴中,为了不受水潭里冒出来的成千上万的声音打扰,他经常摆出这样的姿势。

事情该发生的时候就发生了。

这一刻?但他怎样才能留住这一刻呢?多尔努力回忆他所有的对于时间的理解。

什么是永恒?

运动。是的。有时间的流动就会有运动。落下去的太阳。滴下来的水。钟摆。漏沙。为了完成他的使命,这些运动都必须静止。他需要让时间完完全全地停下来……

他睁开眼睛,迅速站起来。他打开车门,一手托住膝盖,一手托肩膀,把萨拉抱了起来。

旧的一年就快过去了。新的一年再过几分钟就要来了。时间之父抱着快要死去的女孩走到雪里。月光下,挂在空中的雪花清晰可见。

多尔抱着女孩走在冬日的街头,交通已经停止,各种建筑物的窗口里还亮着派对的灯光。

萨拉的头垂在他的胸口,眼睛似睁似闭,向上看着他的方向。他很为这个女孩心痛。一个无法忍受时间的女孩。那个老人是这么形容她的。

多尔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们。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会如此不快乐,不快乐到想要离开这个世界。他希望这样的事情没有发生在他的孩子们身上。但是,他不也曾经很多次希望自己的生命早早结束吗?

他沿着高速公路走啊走,穿过一个隧道,经过一个体育馆停车场,停车场上有跨年通宵嘻哈音乐会的广告牌。按照他的计算,走到那个黑黢黢的工业园区和人体冷冻公司花了他整整两天时间,而在我们的钟表上,不足一秒。

他必须把萨拉和维克多带到一起。如果这个时刻就是事情注定发生的时刻,多尔无法在一个时刻里穿越两个现场。

他抱着萨拉来到那幢放着玻璃纤维舱的库房,在一堵墙边上,他把她放下。然后他走到那间他们正在为维克多做最后的准备工作的房间。维克多的床边站着好几个人,他把维克多从床上抱起来,也抱到库房,放在萨拉边上。他用拇指先后放在两人的手腕处,等了很长时间终于探测到了脉搏。他们都被定在了那一刻,但都还活着。

这意味着多尔的计划还有一线希望。

他在两个人之间蹲下来,拉过他们的手放到沙漏上。

他把他们的手指绕在沙漏的扭花立柱上,希望这能成为他们力量的源泉。然后他伸手抓住沙漏的顶盖,牢牢抓住,然后转动。

顶盖松开了。他猛力一拉。盖子飘浮在空中,一道蓝光从上而下射在他们三个人身上。多尔看到沙漏上半个玻璃球里的白色沙子露出来了。那些沙子非常细腻,闪烁着晶莹的光芒,好像钻石一般。

寰宇之内,每时每刻,尽在于此。

多尔有些犹疑。或许他是对的,他的故事还没有完全结束;或许他是错的,他的故事就这么终结了。

他并拢大拇指和食指,并小声呼唤着“爱莉”的名字——那是因为他觉得如果他要死了,这应该是他最后所说的话——然后将手伸进沙子,手指直指连接上下玻璃球的管道,那分隔着已经掉落和尚未掉落的沙子的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