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第3/27页)

他们离开第二条山谷,走进农场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亚瑟闻到了小山羊和羊羔的奶香味、牛粪的辛臭味,还有干草的甜香味。他真希望能待在那儿,躺在草地上好好休息,侧耳倾听,做个美梦。自从蓬嚏先生的驴车四分五裂后,没有迹象显示后头还有追兵。但他们知道,自己必须继续前进,以防万一。

一路上,亚瑟看见了许多奇妙的动物——两只刺猬在树丛后面刨坑,敦实的耕马拉着犁正开垦沃土,牛群在篱笆后面慢悠悠地吃草……亚瑟出神地看着牛伸出厚厚的黑舌头,如灵蛇般把牧草卷进嘴里,鼻头黑乎乎、湿漉漉的,在微风中喷着鼻息。他很好奇,自己能不能听懂它们说话,就像他能听懂老鼠和耗子说话一样。

亚瑟一路走过,聆听着大地的旋律——牛铃叮当作响,羊倌召唤牧羊犬回家,公牛发出低沉的哞叫,远处林间传来野性的呼唤。

他听见远方有只乌鸦嘎嘎叫,不禁浮想联翩,想象自己的号牌静静躺在它的老巢里,那是她送给伴侣的礼物。他想到,有朋友真好。

“亚瑟,”小可说,她还站在他的肩头,“我想把这东西关了,你能帮帮我吗?”

小可用尖嘴按了一下红色按钮,飞行服就从背后敞开了。

亚瑟帮她脱了下来,“说真的,你是怎么做出这玩意儿的?”他把小可的飞行服塞进包袱里。

“全靠嘴呀,亚瑟,全靠嘴!”

他们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他们觉得,如果杜疮小姐要派别人来追他们,肯定早就派了。于是,他们停下脚步,坐在干草堆的背阴处休息。

“你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小可?”亚瑟问。

小可说,她无师自通学会撬锁后,经常半夜溜进组装车间,搜集了不少金属废料和多余的零件。“我有人帮忙。”她解释说,小个头的孤儿——尤其是兔子双胞胎内斯比和史努克——偷偷带来了许多从某车间找到的碎皮革,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小零碎。“我把它们都藏在甲虫堆底下。”小可说,“瓦骨一个多月才清理一次。”

“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亚瑟叹道。

“不是跟你说过嘛,又不全是我的功劳。”小可说,“还有内斯比和史努克,其他人也帮了忙。他们都为我保密,为我们保密。”

亚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你一直都有朋友,只是没有意识到。好了,走吧,”小可用尖嘴轻轻啄了啄亚瑟,“我们该走了。”

他们再次踏上了旅程,沿着篱笆和水沟往前走。

前方的道路似乎看不到尽头。这条路通往群山、城市和大海,通往他们的宿命——无论那到底是什么。他们要一直往北走,走到大路分岔的地方。据他们推测,走到那里还得花上两天。到时候,小可要往西走,去海边找她的舅舅;亚瑟则继续前行,去光明镇。走去那里至少还得两三天,但他俩都不大确定。等小可见过舅舅,他们再在城里碰头。至少目前的计划是这样的。

两人都埋头赶路。亚瑟的脚好疼,肚子也饿了,好想吃东西。“小可,”他把头朝右一歪,因为小可站在他的右肩上,“我觉得该吃晚饭了。”

“等我看看现在几点了。”小可回答。

“又没有钟,怎么看几点?”

“亚瑟,看时间的方法多得很。”

她向他介绍了日晷,又解释了蒲公英钟——算算要几口气才能吹完一朵蒲公英的花絮,就能知道现在是几点了,还有鲜花钟——看看哪些花开、哪些花谢,就能知道此刻的时间。

亚瑟开始神游天外,这是常有的事。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个挂着几百面钟的可怕地方,还有他和小可抛下的孤儿们。他想象自己去救大家——冲回去,推开黑黢黢的大门,那扇沉重的橡木大门,把大家都救出来。但他知道,那只是幻想。他也知道,面对前方道路未知的风险,他可能连自己都救不了。他只知道,必须继续前进。

没过多久,太阳就下山了。亚瑟听见男男女女在田间召唤牧羊犬和牲畜回栏,看见农夫、农妇回家吃晚饭,但他和小可还在继续前进。在白昼活动的小鸟回巢休息了,为夜间活动的鸟儿和蝙蝠腾出了空间。大地陷入了沉寂。夜幕低垂,是时候找地方歇脚了。

亚瑟听见了水淌过石头的声音。他们沿着小道离开主路,走进一片寂静凉爽、小溪蜿蜒的树林。一路上,亚瑟用木棍在地上画“×”做记号,以便沿途返回。

他焦渴难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看见小溪就跪倒在地,像野兽似的埋头舔水——说真的,他身上确实有一些兽性。

两个小伙伴四下寻找着适合过夜的大树。他们小心翼翼地跨过浑身斑点的小蝾螈、厚实柔软的青苔和密密麻麻的蘑菇。蘑菇太多,很难避开,难免会踩烂一些。不过,那湿湿凉凉的触感缓解了他的脚疼。

最后,他们终于在一棵高大的老橡树下找到了合适的避难所。小可解开一块红色的小手帕:“我只找到了这些。”手帕里包着几片面包皮,还有一块纽扣大的奶酪。亚瑟也拿出自己搜集的食物:三根硬邦邦的小胡萝卜、两片不大新鲜的面包,还有头天晚饭剩下的半颗水煮土豆。他们狼吞虎咽地吃起了这顿简易晚餐。亚瑟担心,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可能是他们吃的最后一顿饭了。

两人在盘曲虬结的树根中间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选了一块长满柔软青苔的地方当床铺。那比“家”里的大多数床铺都要软,除了医务室的那几张,但这一点儿也不奇怪。亚瑟和小可紧紧挤在一起,因为一过正午,天就转凉了,而他们只有亚瑟那条薄毯子可盖。

两人仰面朝天躺着,透过上方树梢的缝隙仰望星空。这让亚瑟想起了“家”里床对面墙上的小窗,想起他有那么多个晚上仰望明月,内心充满渴望。

他听见一个令人不安的声音,那是猫头鹰的叫声。他和小可望着它的身影一闪而过,翅膀划过靛蓝的天空,一转眼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杜疮小姐毁了它们的名声,”小可朝天上努了努嘴,“猫头鹰、老鹰、猎鹰什么的。就连魔法师梅林都有个猫头鹰朋友呢。”